林司遇扬了下眉,“我们是在帮它实现自我的价值,完成使命。”他看向地上逐渐腐烂的杨桃,“否则它们只会白来这人间一趟。”江晴知成功被说服。她指着一个方向说,“我要那个。”林司遇靠近过去,朝她确认,“你是说左边数起的第三个吗?”转过头,两人鼻尖碰到一起,他的唇贴在她的脸上,微微冰凉。江晴知像触电般酥麻,猛地往后退了半步。他神情依然自若。
江晴知把两条腿曲起来,双手抱住自己,抬着眼睛在看天上的星星。
好像这么沉默着挺尴尬的,她大着胆子发起了对话。
“林司遇。”
“嗯?”
“为什么星星会亮?”
他顿了一下,难得配合的说,“因为它们心里有光。”
她偏头,与他相视。
“那我们不会亮,大抵是心里没有光。”
他笑而不语。
她怎么会没有光呢,她早已照亮了他啊。
对话内容过于单纯,她不由地笑了。
“林司遇。”
“嗯?”
“你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半晌,他开口,“没有什么含义,我母亲姓司。”
司家的司,母系家族对他的重视程度不言而喻。
江晴知并不知道是哪个字,原以为是“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这里面的斯遇呢,别说,这话还真的蛮适合他。
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迅速蔓延开来。
“林司遇。”
“嗯?”
“星星和月亮,你会选哪一个?”
“月亮。”
“你甘愿为了一轮明月,放弃浩瀚星河吗?那意味着你放弃无数星星,整个宇宙都是,那千千万万颗的星星。”
“有什么不甘愿的?”
再璀璨的星河,也抵不过那束独一无二的光,而他只要那一束初晴的月光。
“可月光终究冰凉,暖不了人心。”
“你怎么确定暖不了?”
他反问。
她没再作答。
江晴知曾经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答案是跟他一样的选择,月亮。
比起星星,更爱月亮,再多的星星也取代不了唯一的月亮。
“林司遇。”
“嗯?”
“你听见了吗?”
几道林鸟叫唤声从空谷处传来。
“听见了。”
“是什么声音?”
“鸟鸣声。”
“不是。”
一阵唧唧吱短刺声响起。
“蛐蛐儿的叫声。”
“不是。”
一阵风起,树叶簌簌作响。
“被风吹起的落叶声。”
不是,统统都不是。
如果风儿会说话,请让它替我转达。
是我内心的声音,在说喜欢你。
“林司遇。”
“嗯?”
“今天我很开心。”
“我也是。”
这是一个无与伦比的美好夜晚。
他说“我也是”的时候,脸上荡了淡淡的笑意。
他的笑,比这皎白月光清朗。
人与人与之间,要么是物理距离,要么是心理距离,所以,纵然此刻她跟他只有一步的距离,可她还是觉得自己离他的世界,是那样的遥远,荒芜的遥远。
就像你看见一座山,它明明在你面前,可你却跨不过去,什么原因呢?是海太深,是路太长,还是这座山原本就不是让人能接近的?可它又是这样的引人入胜,哪怕冒着危险,她依然想要走近。
“江晴知。”
“嗯?”
“你在想什么。”
“唔...”
耳畔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声音很轻很轻,风一起,便被覆盖掉。
他侧目,她不知不觉睡着了,面容恬静,如一尊精致的瓷娃娃,安静地沉睡中。
她身上披着他的衣服,方才有一霎,风有些大,她打了个喷嚏。
见状,他脱下衣服,让她穿上。
起初她还不肯穿,执拗着说不冷,话音刚落,又是一个喷嚏,在这黑夜里,怎么也掩盖不住。
“你的身体倒是比你诚实。”
她嘴硬道,“哪里,我一向坦荡荡。”
他哦了一声,认真地问,“是吗?”
既是坦荡荡,那为何分明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却假装不理解,假装是局外人。
一次次扭头,假装在听风,在观影。
她的头发被风掀起,几缕发丝落在鼻尖,惹得她不舒服,吸了几吸鼻子,秀眉微拧。
他无声地附身靠近,轻柔地撩开那几根始作俑者,动作细微小心,生怕惊醒了身下的熟睡人儿。
山风月下,无人可知,他此刻笑得有多温柔,包括他自己。
除了那星河知道,还有那月亮知道。
江晴知翻了个身,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她笑了。
长夜再多情,终有梦醒时分一刻。
曙光已至,萦绕在清晨山间的雾气逐渐散失开来,雾尽天明,沉睡的万物渐渐苏醒过来。
布谷鸟立在枝丫上,有规律地叫唤着,这是崭新的一天啊。
第一缕阳光穿过疏密相间的林丛,投射到他们身上。
昨夜,已经彻底过去了。
林司遇醒来时,掀开眼就看见她坐在水潭边上的石头,侧着身子在编麻花辫,嘴里还咬着个米色的头绳。她三两下就编好了辫子,拿头绳绑好,然后又整理了一下碎发,熹光照在侧脸上,整个人十分温恬。
江晴知适时转过头,发现他醒了,笑了一下。
他心下一动,觉得有什么击中了心脏。
她那包里装备齐全,有漱口水,给他用了,还拿了压缩毛巾给他,这是特意留给他用的呢,只剩下一包了。
他把漱口水递回给她的时候,江晴知抬眼看了看,几滴水珠在他的发尾,在光下十分清透。
江晴知急急移开目光,余光中瞥到一小截灰蓝胶管。
“林总,我知道该怎么走了。”
林司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是什么?”
“水管。”
当地村民饮用的还是山泉水,他们采用最原始的方法,用水管接驳泉水,蓄满水源的胶管会被直埋入泥壤中,为的是保护作用,不被外来物所损断。
管子一路接入到家用蓄水池,直接连入各家各户,供入日常使用。
“只要我们跟着它走,就能快速出去。”她胸有成竹地说。
他持疑,“可你说它被埋没起来。”
“它不会一直被盖住,隔一段距离,会裸露出来一截。”
林司遇是什么人,一点就能通,“记号。”
“没错。”
他接着分析,“还可以降低翻新成本。”
万一某个节段出现问题了,不用从头到尾来更新换过。
“林总不愧是生意人。”江晴知继续说道,“还有个原因,”
“若是突然没有水来,村民会一路追溯到源头,路上见到的每一个节点,他们会用指骨敲几下,根据回音来确定管子里是否有水,这样能快速锁定断水的节点。”
林司遇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赏,勾了勾唇说,“受教了。”
听不出这三个字是褒是贬,江晴知半眯着眼,他逆着光,看不清神情,只大概看到那对朗目十分清明。
她说,“您可别折煞我,受不起。”
两人边走边继续话题。
他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之前去做过深山纪录片节目的翻译,跟着摄像团队进山,”她回忆着那段经历,“当时我们整个团队在山里跟当地村民交流了半个月,吃住都是在他们家里。虽然半个月时间不长,但我们每个人都乐在其中。最重要的是纪录片在网上被很多人看到,有人发起集资,送了物品给那些村民。”
她顿了顿,声音开始低落,“他们是幸运的,因为能被大众看到,受到关注后可以得到物质支持。这片土地上,相信会有比他们更艰难的人,只是没有被看到。”
林司遇看着她的背影,单薄纤弱tຊ,但十分有力。
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过了会,他说,“接这种话,应该会很累。”
“对于普通人来说,不都是这样吗?工作再累,也要努力去完成,争取得到更多的机会。”
她没有回头,继续说道,“我们跟你们不一样,你们生来就能拥有最好的资源,想要什么别人悉数奉上。而我们呢,想要的,都得自己去争取。这就是普通人跟有钱人之间的区别。”
这时他走快半步,与她并排。
林司遇认真的看着她说,“你从来都不普通。”
江晴知笑了笑,真诚发问,“某种意义上来说,谁都不普通。不过,有没有哪个瞬间,你也会觉得很累?”
他神色微顿,从没有人关注过他到底累不累,关注的只有他飞得够不够高。
林司遇道,“有时会。”
江晴知沉吟道,“累就对了,累才是最常态的生活方式。其实大家都不容易,有钱人看不到普通人的辛苦,因为普通人的累源自于生活,而打工是维持生活的唯一途径,不管付出的是体力还是脑力劳动。同样的,普通人也体会不到有钱人的疲惫,因为你们少则要养着几百几千号人,多则要养几万人,一个错误决策背后的损失是不可估量的。所以人啊,各有各的难处,这一生都是在一重一重的自渡而已。”
林司遇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忽然有一片青绿映入眼帘。
“看见了吗,这是玉米地。”江晴知说。
他是到了今天才知道,原来玉米苗长这样,细茎幼条,风再大些,雨再猛些,几乎都能把它折断,而它却一如既往地,蓬勃向上。
这种生命力不正是他从她身上看到的吗。
他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秋日里的春意,是那般溢彩流光,夺人眼球。
恍若间,有一种身处春天里的错觉。
再往前走,她敏锐地嗅到一股果香味随风而来。
“好香。”她喃喃道。
林司遇低笑,“我看你真是饿了。”
江晴知摇头,笃定地说,“不是,这是水果的香味。”
果不其然,拐过弯后,伫立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棵杨桃树。
高大挺拔,树冠苍劲有力,枝条四处延伸展扩,似要蜿蜒至天空,可见是有一定年份了。
树梢上,枝头挂满了杨桃,一串串,压坠了枝头。
果实呈黄绿色,与叶子色差不多。
地上也落了一地的杨桃,一只只躺着,无人问津。
“你看,真的有。”她惊喜叫出声。
话毕,惊吓到正在树上啄食的群鸟,扑腾翅膀的拍打声接连响起,鸟儿们纷纷展翅而起,飞向空中。
江晴知懊恼地耸了耸肩,摊手无奈道,“我把小鸟们都吓跑了。”
他失笑,转移话题问她能吃吗。
“能啊,酸甜口感,黄一点的比较甜些,没熟透的会带涩味。”
她抬高头去看,小声嘀咕,“太高了,够不着。”
林司遇来回环视了几眼,落在她上空就有一截挂了几只果实的枝头,垂落下来,以他的高个子,稍稍抬手,便能够着。
唾手可得。
江晴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几只杨桃好诱人哦。”
林司遇征询意见道,“摘下来?”
她犹豫着说,“可我们这算是偷么?”
林司遇扬了下眉,“我们是在帮它实现自我的价值,完成使命。”
他看向地上逐渐腐烂的杨桃,“否则它们只会白来这人间一趟。”
江晴知成功被说服。
她指着一个方向说,“我要那个。”
林司遇靠近过去,朝她确认,“你是说左边数起的第三个吗?”
转过头,两人鼻尖碰到一起,他的唇贴在她的脸上,微微冰凉。
江晴知像触电般酥麻,猛地往后退了半步。
他神情依然自若。
然后又问一遍,“我说得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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