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主任态度越发和蔼:“没啥问题,金额也不大,你直接签个字就行了。”没啥问题?没啥问题他自己怎么不签?黎染语气平静:“孟主任,您回个邮件,我就签。”孟主任还想打马虎眼,笑着说:“小黎,都是同事,基本的信任还是应该有的……”黎染挺直腰背站在那里,只笑笑没说话,坦然看着他。她不说话,孟主任笑着笑着就笑不下去了,脸上两坨用笑容勉强撑起来的肉,没了支撑,空落落地耷拉下来,垂落在往下撇着的嘴角。他嘟囔了一句“不上道”,一把抓起桌子上的保温杯,转身出了会议室。
黎染一大早上班,看见自己桌子上放着一张报销单,总计五千多的金额,发票上的内容是宣传品,申请人是李俊。
黎染拿着报销单问李俊:“李俊,这是什么费用?”
李俊半天没反应,黎染去他办公桌旁边,又问了一遍。
李俊眼睛没从电脑屏幕上挪开,点着鼠标,道:“孟主任让买的东西,让你代批一下。”
按照财务报销的规矩,每笔费用都有申请人和审批人,通常审批人应该是部门负责人。但是以前郑主任经常外出,常常让黎染帮忙代批,时间长了,会计也认可黎染的签字。
黎染觉得有些奇怪,公事公办问:“五千多,具体买的是什么?”
李俊:“不是写的宣传品嘛。”
他明显不耐烦,黎染没受影响,平静地笑:“宣传品多了去了。我是问具体买的什么。”
李俊言辞闪烁:“那我不知道,你问孟主任去。”
看他躲躲闪闪的样子,黎染知道有蹊跷,把报销单放在一边,没去理会。
中午吃饭的时候,小顾说昨天下午她去第一人民医院看一个生病的朋友,远远看见孟主任提着一只硕大的水果篮往病房里走,李俊跟在后面,怀里抱着一大捧鲜花,右手还提着几个礼盒。估计tຊ他们俩应该也是去看病人。
小孙好事,下午上班以后去打听了一圈,昨天上午大领导的岳母突发肠胃炎,因为大领导正好在外出差,家里人手不够,协调单位同事帮忙送了一下,去的就是第一人民医院。
黎染确认:“大领导的……岳母?”
小孙肯定地点点头。
小顾:“反应可真够迅速的……”
回了办公室,黎染把费用报销单拍了张照片,发邮件问孟主任,这笔费用具体是什么用途,是否授权自己签字。
第二天开部门例会,会议结束后,别人都出去了,孟主任叫住黎染道:“小黎,我看见你的邮件了。是这样的,大领导家人生病,我去看望老人家,顺便买了一些伴手礼。你也知道,都是为了部门平时顺利开展工作。哎呀,这些人情世故,咱们也不能不顾,对不对?呵呵呵……”
他竟然坦然承认,这倒出乎黎染意料,抬眼看他,没什么表情。
孟主任态度越发和蔼:“没啥问题,金额也不大,你直接签个字就行了。”
没啥问题?没啥问题他自己怎么不签?
黎染语气平静:“孟主任,您回个邮件,我就签。”
孟主任还想打马虎眼,笑着说:“小黎,都是同事,基本的信任还是应该有的……”
黎染挺直腰背站在那里,只笑笑没说话,坦然看着他。
她不说话,孟主任笑着笑着就笑不下去了,脸上两坨用笑容勉强撑起来的肉,没了支撑,空落落地耷拉下来,垂落在往下撇着的嘴角。他嘟囔了一句“不上道”,一把抓起桌子上的保温杯,转身出了会议室。
黎染站在那里,目送他离开,嘴角甚至依旧带着那丝笑。
他去送人情,费用让单位掏,还把签字担责的尾巴甩给她?
孟主任为什么以为她会同意签这个字?或许是他以为金额不算大,再主动说几句好话,以她过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面子上过得去就行的性格,不会对签字太纠结,又或者他以为花钱跟大领导相关,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他不过说了几句好听话,就想让她实打实地签字担责,如果有人来追究5000多的宣传品到底去哪儿了,她怎么交代?到那时候孟主任肯定要说她空口无凭,是她自己自作主张。
就算这次没什么事,下次呢?孟主任最擅长在一些小事上试探别人边界,这次签个5000多的,下回就会让签个10000多的。
索性一开始就别退让。
她知道,孟主任一定不会就此罢休。后面还会耍些什么手段,她也说不好。
黎染长长出了一口气,又感觉到那股战栗从后背升起,一直上到颈椎,像两股电流,上下快速划过,酥麻且痛快。
到了下午,李俊问黎染把报销单要了回去。
黎染打算提醒他两句,“李俊,小心……”
李俊极不耐烦地回头斜她。
黎染登时决定放下助人情结,笑:“没什么。”
纪成博一边回着手机微信,一边大步流星走进奥纳智途办公室。
刚入职不久的同事远远看见他,忍不住多打量几眼:同样也是技术出身,人家纪博向来是衬衫挽起袖子,下摆扎在腰带里,利利落落衬着高个宽肩窄腰,一看就跟他自己这种格子衬衫打天下的码农不一样。
心中感慨着,见纪成博走近,点头打招呼:“纪博。”他以为纪成博最多礼貌点点头,所以脚步没停。
没想到纪成博停下了步子,温和笑道:“浩然,进公司有快三个月了吧?该转正了吧?最近感觉工作怎么样?”
老板竟然记得他的名字?还知道他来公司快三个月了?
关浩然立刻紧张地点头:“嗯嗯,挺、挺好,组里同事都是大牛,”一时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挤了半天又补充:“现、现在工作也在逐渐上手了……”
纪成博声音很有磁性:“咱们公司节奏快,你们视觉感知组又是核心。跟着梁超博士,应该会进步很大。”
关浩然激动坏了,满脸涨红,纪成博温和地笑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这才转身往办公室走去。
关浩然呆呆地转身看纪成博背影,一直目送他走远,才想起刚才自己有话没来得及说。
回头看见一旁前台小潘捂着嘴笑,有点不好意思:“纪博有点帅。”
小潘眼看纪成博又多了个迷弟,见怪不怪:“已经习惯了。”
纪成博前脚进了办公室,谭乔娜后脚就跟了进来,把上次《创客家》的采访成稿给纪成博审阅。
纪成博还记得当时方墨言的尖锐问题,好奇文章会写成什么样子,拿过来一读,里面倒没怎么提,反而深入剖析了奥纳智途以车道识别算法为基础的智驾方案。
大多数厂商的智驾方案基于高精地图和视觉识别,优点是不需要太多的AI算力,方案也更稳健,缺点在于过分依赖高精地图,不能方便地进行场景拓展;奥纳智途的车道线识别算法,则是通过识别道路上的标志,来实时构建车辆行驶地图。
文章里还特意提及了,奥纳智途的这项技术路线,与国外某顶尖厂商技术路线的相似之处。
这个内容涉及专业领域,平时在行业论坛中会提到,但是本次采访并没过多涉及,方墨言竟然剖析得一清二楚。
纪成博挑挑眉:“方老师挺专业,竟然还写到了车道识别,看来对咱们公司很关注嘛。”
谭乔娜笑:“采访完了我担心她写得太偏,特意给她补充了这些资料,果然引起她的兴趣,调整了文章的重点。”
纪成博惊讶地看了眼谭乔娜:“你学金融出身,能把技术研究得这么透彻,看来是下了不少功夫。”
他一向对工作要求高,很少夸人。
纪成博问:“是专门去看论文了?还是跟技术人员学习的?”
谭乔娜娇然一笑:“秘密。”
纪成博没当回事,一笑而过,让谭乔娜盯紧《创业客》的苏勇,一定要让奥纳智途评上Fierce AI榜单。
谭乔娜出去以后,一个技术部门的总监探头进来,说有个费用需要他特批一下。
纪成博奇怪:“这个费用不一直都是梁博批的吗?”
对方说:“梁博这两天没来,又联系不上。眼下实在是着急支付……”
纪成博问清费用明细,动手批了。接着想给梁超打电话。
梁超向来工作很拼,恨不得每天最早来最晚走,连续两天不来公司的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事。
可是他手机没点下去。
梁超为人单纯,这就意味着他多少有些小孩子脾气,不擅长处理复杂关系。最近两个人关系有点微妙,一个不谨慎,自己的关心被曲解成其他意思,那就不好了。
正在这时,手机自己震动起来,打电话的是老纪。
纪成博接起来。
“儿子啊,我跟你妈在高铁上了,晚上到潭市。”
纪成博没防备:“啊?怎么突然想起来来潭市?”
“我们准备去新加坡玩一趟,咱们这边机场的班次太少,时间不合适,干脆从上海走。正好路过潭市,顺便看看你跟小黎。”
纪成博心里一惊,猛地站起来:“啊……哦!你们这样不麻烦吗?还特意绕一趟?”
前几天纪母还跟他催生孩子的事情,他当时正忙着,“嗯嗯”应付了几句,说一定抓紧。
纪母不信,他还添加细节增强说服力,说黎染最近一直拿花胶补身体,这玩意儿对子宫特别好。
纪母听了说那她给黎染买点寄过去,纪成博赶紧让她别买,这玩意儿有好有坏,黎染研究得透彻,她自己懂买什么。
……
现在他还住在酒店里呢,父母这一来,离婚的事不就都露馅了?
他演戏演得这么用心,万一被戳穿了,纪母还不得哭哭啼啼半天?她一哭,老纪还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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