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蔓溪从没亲眼见过这样惨烈的景象,下马时忍不住呼吸一滞。莺儿更是吓得躲到了她身后,哆嗦着问道:“姑娘,咱们之前不也捐了不少善款吗?怎么这里的百姓还是这样可怜?”是啊,白花花的银钱如流水般送往炎城,饿死的百姓却一日多过一日,多半是此地的官员作祟,将钱财都昧进了自己的腰包。贪官酷吏横行,这才将炎城的灾情拖了数月没好。顾景灏此时也下了马车,炎城物候干燥,他似乎很不适应,嘴唇都微微起了层皮。
于是顾景灏屏退下人,跟着苏蔓溪来到净室。
苏家人向来喜欢开诚布公,苏蔓溪同样如此。
她简单地说明了与袁家结下的梁子,又坦白了她担心弟弟科举被使绊子的顾虑。
最后轻叹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将一块琉璃质地的令牌推到顾景灏面前。
“这是可调动苏家钱庄的百应符,苏家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苏家的诚意很大,顾景灏却仍旧面色冷淡。
“所以,你想要什么?”
苏蔓溪正色看向他:“我别无所求,只想为家弟求一个公道。”
“如此便可?”
顾景灏捂唇咳嗽了一声,脸色又肉眼可见得黯淡了几分。
苏蔓溪为他端上一杯热茶,恳切道:“殿下如若不放心,可亲自去看看舍弟的答卷,定然不会让您失望。”
顾景灏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坦率,眉毛一挑:“那孤就拭目以待了。”
苏蔓溪知道八字已经有了一撇,当即行了大礼,直呼殿下仁德。
顾景灏很快就离开了佛观,却没收下她的百应符。
回城后,苏蔓溪立刻着手准备了数车银钱,借着暮色遮掩,抄小道送到太子宫外的一处府邸。
回话的人传信很快,说太子殿下收下了银钱,却没往府里送,而是直接叫人将银钱换成了粮食,连夜送往近日正饱受饥荒折磨的炎城。
“所有的银钱都被殿下用在炎城了?”苏蔓溪有些意外,都说当朝太子一问三不知,却难道是个心系百姓的贤德储君?
“咱得变条路子,别再送银钱了,交代底下干事的人,将账上能走的钱都理出来,通通变卖成干粮,一道给太子殿下送去!”
所谓投诚,就得投其所好,忠其所谋。
果然,翌日,东宫的飞鸽就落到了苏蔓溪院前的梨树上,密信上只寥寥写了几行话,竟是知会她尽快收拾行囊,傍晚随太子车队一道前往炎城处理旱情。
这是想带着“钱袋”一块走啊,苏蔓溪忍不住腹诽,却还是任劳任怨地收拾了行李,乔装打扮一番,纵马赶上了大部队。
顾景灏照旧坐马车,车帘随着颠簸不住翻飞,苏蔓溪忍不住从马上往下看,正瞧见矜贵的太子殿下在从容地倚窗远眺,一双古井般沉静的眼里此时却有明显的郁色。
而他视线的尽头,正对一座满目疮痍的城池——炎城。
久旱未逢甘霖,城郊的作物都已枯焦而死,连腐烂的根都被尽数刨出充饥,遍地是蛇虫干瘪的尸骸,往里走,饥民们三三两两地分布在城中的大小角落,一个个面黄肌瘦,眼里全是浑浊。
越往深处走,凄惨的景象愈多。满地乱飘的纸钱,被草席一裹横呈的尸首,还有孩童和妇人交错在一起绝望的哭声,天灾铸成人祸,原先以冶铁闻名的炎城已经被大旱击垮,成了死气沉沉的人间地狱。
苏蔓溪从没亲眼见过这样惨烈的景象,下马时忍不住呼吸一滞。
莺儿更是吓得躲到了她身后,哆嗦着问道:“姑娘,咱们之前不也捐了不少善款吗?怎么这里的百姓还是这样可怜?”
是啊,白花花的银钱如流水般送往炎城,饿死的百姓却一日多过一日,多半是此地的官员作祟,将钱财都昧进了自己的腰包。
贪官酷吏横行,这才将炎城的灾情拖了数月没好。
顾景灏此时也下了马车,炎城物候干燥,他似乎很不适应,嘴唇都微微起了层皮。
苏蔓溪顺手帮他撑起了把伞:“殿下,您叫我来,应当不是来作壁上观的吧?”
“苏姑娘以为呢?”
顾景灏的脸陷在伞下的阴影里,悠悠朝她看了过来。
苏蔓溪但笑不语。
她明白太子的意思了,苏家想投诚,就得拿出本钱,而她苏蔓溪,就是“本钱”。
原以为太子胸无城府,能用利轻易收买,没成想这人竟是个藏拙的。
苏蔓溪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好在她早有准备,应付得来。
下一刻,她十分自觉地开始着手开展赈灾工作。
苏家的产业覆盖甚广,连在炎城都开了好几家铺子,苏蔓溪先去摸寻了几家粮铺,她拿出了当家的派头,令牌一出,几个粮铺的掌事立马将高得吓人的粮价撤了下去,换上了“今日施粥”的招牌,开始“大发慈悲”地救济灾民。
她又将带来的数十车粮食分门别类囤积好,还按照男女老幼将灾民们简单地分了类。
“姑娘,咱不能直接分粮食吗?”莺儿在一旁看着,有些不解。
苏蔓溪一边忙碌,一边抽空解释道:“灾民已经饿了许多天,如果不分清楚,少不得有人因此闹事哄抢,都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争抢起来,这些妇孺根本没有活路。”
说着,她接过一个被人遗弃在荒草堆里的婴孩,小心地将孩子抱到了怀里。
随后一边检查孩子的状况,一边腾出手飞快地翻找着带来的粮库账册。
“苏四,苏五!让灾民们排好队伍,告诉他们一旦有骚乱,即刻停止发放!”
就这样,原本还满脸狐疑的炎城百姓们见状纷纷围了过来,在得到许久未见的粗面馍馍后,不少人甚至喜极而泣,跪地朝她磕起了头。
百忙之中,苏蔓溪还不忘探看那些因为饥饿吃了沙土而腹痛不止的灾民,将带来的药一并分发了下去。
一下午的时间,半数灾民的情绪得到了安抚。
苏蔓溪来不及喝半口茶,一直奔走在饥民之间,一身胭脂色的衣裳几乎被黄土熏染成了暗红色。
顾景灏也挽了袖子,有些生疏地熬起了粥,看着对面忙得脚不沾地的苏蔓溪,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除了冷漠之外的情绪。
原以为苏家长女应当是个豪掷千金骄矜傲慢的性子,先前为了攀附东宫才做出一副内敛沉着的模样,然而今日一看,这人……好似真的不如传闻中那般乖戾。
下一刻,看着苏蔓溪含笑哄抱着怀里猴儿似的婴孩,他皱起眉,默默将心里的成见划去了五成。
“殿下可要歇歇?”
似乎察觉到了他探究的目光,苏蔓溪坦荡荡地望了过来,顾景灏立刻收回视线,掩唇咳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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