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一块长炭被碾个粉碎,狼狈地砸进了燎炉内。段清茉缩了缩脖子,顿时敛了声。“怎么,还怕我吃了你女儿不成?”靳询看着断掉的银丝炭,心烦意乱。他将火钳扔在了燎炉中,然后转身走到面架旁用染湿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手背、脸颊上的血迹。透过模糊的铜镜,他能看到段清茉弱弱地抬起了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背影。他看不清段清茉的神情,却能感觉她的视线犹如羽毛般轻轻飘落在他的身上。
而且他们还听说,这段娘子前些日子遇见镇北王得了不少赏赐。
若是他们能得到这些银钱,今夜直接跑了就是。
哪里还需要去武龙县呢?
反正这事,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看着春红和王昌这般有恃无恐,段清茉也算知道他们琢磨过来了。
明日就到了武龙县,段清茉也有了人照应,他们反而更不好下手。
还不如趁着今日动手。
段清茉暗道一声不好,护着陈昭昭就想离开此处。
然而段清茉没跑出几步,就又被几个黑瘦猥琐的男子挡住去路。
段清茉也不是好惹的,捡起地上的石块就朝这几人的砸去。
有一下砸中其中一人的额头,那人顿时鲜血长流。
段清茉的发难顿时激怒了春红,她一个眼神这些难民就蜂拥而上,并且首先最想控制的就是人小力气小的陈昭昭。
眼见陈昭昭被王昌那如肥肠般的手抓住,段清茉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她凄厉地唤了一声“昭昭”,自己却被一股大力重重推倒在地。
有人好似正贪婪地抓着她的胳膊要往她的身上压。
就在段清茉心生绝望之时,她的眼前一黑,脸颊滑过几道热流。
段清茉怔怔地趴在地上,颤抖着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指尖满是滚烫的血迹。
“啊!”一声凄惨的痛呼传来,随后便是一只断臂掉落在了段清茉的眼前。
只是没等段清茉看清楚那残肢,就又被人一脚踹开。
一道低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把眼睛闭上,段清茉。”
阴影笼罩在头顶,段清茉抬头也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
只见男人的脊背宽阔如巍峨山峰,将渐渐变大的风雪悉数挡在了自己的身前,自己的发间却染着几点雪白之色。
男人节骨分明的手指紧握寒意森森的长刀,赤红的血珠延着锋利的刀刃低落,杀意四溢。
段清茉看到失神惊恐的陈昭昭还愣在原地,她连忙爬起来将女儿抱在怀中。
她闭上眼,也用手蒙住陈昭昭的眼睛。
下一刻,她听到了一道更加沉闷的声音——好似那是人头落地的声音。
“你,你是何人......”刚刚还张牙舞爪的王昌连滚带爬地跑到了自己母亲的身后。
他看向男人的目光犹如在看从深渊悬崖之下爬出来的厉鬼,声音都抖成了筛子。
春红也被吓了一跳,她看出了靳询气度不凡,可是却不知他是哪位军爷。
于是她连忙说道:“这位军爷,都是误会,都是......”
只是没等她说完,男人的剑光闪烁,这五旬老妇人捂住鲜血喷涌的脖颈,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娘,娘!”王昌看着自己轰然倒地的老娘,嚎啕大哭起来。
其余人则是被吓得面色如土,两股战战,有人甚至当即就想逃跑。
只是没跑出几步,就被靳沙带来的精兵也围了个彻底。
“参见王爷!”靳沙带头行礼道,众人这才知道眼前大开杀戮的男人竟就是大名鼎鼎的镇北王!
王昌两眼一翻,彻底昏了过去。
其余难民也皆是痛哭流涕,下跪求饶。
然而靳询只是冷冷地说道:“这些人全部关押下去!”
“是!”靳沙道。
而跟在靳沙身后的沈三满眼里都是浑身染血的段清茉。
他正想上前问问是怎么回事,却被靳沙拉住了手臂。
这位跟从镇北王多年的属下狠狠瞪了沈三一眼,不允他上前半步。
没多久,沈三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位稍有谋逆之心就能夺得大周天下的镇北王走到了段清茉的身边,一把将那颤抖不已的小女子横抱了起来......
——
中军帐。
风雪拍打在帷帐上的声音愈演愈烈,像是噼里啪啦砸下来的玉珠,发出沉闷而细碎的响声。
三足金丝燎炉内,上好的银丝炭灼烧之时没有半分烟尘雾气。
段清茉裹着绒毯坐在燎炉边,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小团。
她垂目,便能看到一双节骨分明的手正用火钳往燎炉内加着银丝炭。
男人青筋蜿蜒的手背上还染着新鲜的血迹,触目心惊。
帐内无言,只有一片尴尬与沉默。
段清茉踌躇许久,瞧了一眼掩上的帐门道:“王爷,奴家的女儿还在外面,她年纪小,今日怕是吓坏了......”
咔。
火钳用力。
好好一块长炭被碾个粉碎,狼狈地砸进了燎炉内。
段清茉缩了缩脖子,顿时敛了声。“怎么,还怕我吃了你女儿不成?”
靳询看着断掉的银丝炭,心烦意乱。
他将火钳扔在了燎炉中,然后转身走到面架旁用染湿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手背、脸颊上的血迹。
透过模糊的铜镜,他能看到段清茉弱弱地抬起了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背影。
他看不清段清茉的神情,却能感觉她的视线犹如羽毛般轻轻飘落在他的身上。
靳询的喉咙一紧,浑身上下的血液好似都流动得慢了许多。
他的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了他第一次见到段清茉的模样。
用茉莉花丛遮掩着的狗洞里,一道娇小的身影撅着屁股边哭边爬。
他面壁而跪,后背仍残留着母亲用鞭责罚时火辣辣的痛意,被那狗洞的动静惊得诧异。
没多久,一张脏兮兮的小脸露了出来。
只见那玉雪可爱的脸蛋上长一道短一道的脏污花痕,左脸更是映着鲜红的巴掌印,可见掌捆之人的愤怒与失控。
她犹如一只被人欺负了的流浪猫,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往下掉,手背一擦,脏兮兮得更是见不得人。
那时的他也不过九岁,跪着的身姿挺拔却疲惫。
“你是谁?”
小女孩揉了揉如猫瞳般杏眸,水雾弥漫之中可怜又可爱。
他愣了愣,没说话,却听她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呜tຊ呜......隔壁,隔壁何时住人了?这样我要如何偷溜呢......”
“诶,你为何跪在此处?你也,嗝,你也被你爹爹罚了吗?”
“嘘,他们来找我了......别出声......”
墙那头传来寻人的嘈杂声音,小女孩紧紧握着肩膀上的小包袱如猫儿般弓着身子贴在他的身后。
他背后的鞭伤并没有痊愈,被女孩软和的小身子一压,痛得他几欲昏厥。
“走开。”他冷声道。
那时的靳询本是生了怒意,可饿了两日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一张热乎的烙饼贴在他的脸边,小女孩从背后眼巴巴地瞧过来:
“你要吃这个吗?”
……
思绪一点点收回,靳询已洗干净了脸上和手上的血迹,可是他竟不敢转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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