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啊?”池炆说:“不是别的小地方,我来过岩州。”这下庞冉觉得稀奇了,“什么时候?”“好多年前。”“来干嘛?”池炆没答这个问题,随后岔开了话题。到民宿门口,池炆下车终于能立直身体,伸了大大的懒腰,他盯着门口的招牌百思不得其解,“息山别院,不深究你这‘别院’两个字的不严谨,息山,岩州有山吗?息又何来?”岩州市有山,还是作为景点存在的,不过严格来说那就是个丘,200米都没到,民宿吧台上有个微缩版的那个丘,息字更是简单粗暴,庞冉双手合十放在耳朵下,头一侧眼睛一闭,“就是休息的意思。”
进来学校一会儿了,穆千屿原样带上门,跟陈路均从进来的校道出去,“你是收到徐甜的告白信才决定回来岩州读高中的吗?”
来借读的陈路均回家后过了很久,他记得是高一第一学期都快过完了,居然收到盖着岩州市邮戳寄过来的信,寄信地址是市一中,“信封上没写名字,我开始以为是你。”
穆千屿说:“你也太自恋了。”
高一那年暑假,陈路均父亲因公殉职,到再九月开学,他都萎靡不振,脾气差到在学校闹了几次事,老师很爱护他,按着一直没处理,私下又在班里交代同学多多包容特殊时期的陈路均,老师是好心,同学却不是全是好人,导致全校人尽皆知陈路均死了爹,连食堂阿姨在午饭时都会多给陈路均几块肉,他实在受不了,他妈妈说那索性转学,本就是想躲避,直接回外公外婆身边吧,就转回岩州读完了高中。
徐甜给陈路均写的那封信,本意是问候和拉近距离,但是怕被退回,她只敢写到了班级,名字没敢留,但是里面的信,末尾却署了名,她一直没有收到回信,信也没有被退回,她一直猜测不是丢了就是陈路均不愿意给她回,后来,陈路均又来了一中,这次不是借读,是转学过来,跟她隔壁班,她当时超级兴奋,又给陈路均写了第二封信,但是她实在没勇气给,陈路均总在篮球场边打篮球,她会跟班里的女生一起去看,几个人混在一起不会显眼,同班的穆千屿也会在,她和一帮男生会混在一起玩,后来徐甜鼓起勇气,找穆千屿帮忙。
出了六中,陈路均走在前头,领着穆千屿沿着大路,看似漫无目的,他问穆千屿,“当时你为什么愿意帮徐甜送信?”
“无聊吧,也许是看她太害羞了,帮她一把。”
陈路均说:“我记得你高一是篮球校队的,高二怎么不打了?”
“高一时女生的选拔身高是166,高二的选拔身高是176,我当时凑上鞋还是只有170,够不上,加上跟篮球队的那帮女的总起冲突,不打就不打了。”
陈路均点头,“原来是混不进校队,才和我们这帮不专业的男的玩?”
穆千屿挑眉,“不然嘞,难道是喜欢你?”
陈路均学她挑眉,“不然嘞,那干嘛往我书包里塞情书。”
“那不是帮徐甜吗?”穆千屿说,“你总成群结队的,根本不落单,我也想低调些,那实在没办法,只能偷偷塞书包了,谁知道徐甜那个缺心眼的,这回这么近的信,居然不写名字。”
说到这里穆千屿说:“那不对啊,徐甜给你写过一次信,你还认不出她的字迹??还约我去艺术楼顶楼。”
穆千屿当时准时赴约,可没想到陈路均上来就跟她谈心,说她变了好多,心浮气躁,还打架惹事,成绩起伏不定,放着好好的小提琴不练,整天混在篮球场,手上都磨起了茧子,人也晒得黑,不像从前的她了,种种吧啦吧啦一堆,最后说到主题,说他没心思谈恋爱。
当时还是晚自习时间,不远处的教学楼里教室都亮着明亮的灯,艺术楼静悄悄的,楼顶也没灯,穆千屿先头还在女厕所跟人吵嘴到最后动了手,脑袋撞在了门框上,来赴约一口气爬上4楼,人直发晕,陈路均铺垫又长,她就顺势坐在了墙角,陈路均说完话回头看她,穆tຊ千屿正低着头,脑袋搁在膝盖上,陈路均以为她在哭,立马改口,说考虑一下再回复她。
“我立马认怂说让你别哭。你抬起头,面无表情骂了我一句傻逼。”陈路均说起这个就想笑。
穆千屿视线看着路边的小店,一排看过去,选了一家面店,“午饭吃手擀面吧。”
陈路均点头,“可以。”
小店很干净,穆千屿看着菜单要番茄鸡蛋。
陈路均选了个青椒肉丝。
两个白汤底。
等着面,穆千屿说:“一中就不去了,路虽然都变了,但我多少还有些方向感,你还想去一中。”
一下子被戳穿目的,陈路均一时没说话。
穆千屿说:“高中时的我实在没什么好回忆,家里是,学校也是。小地方,风言风语在学校都能围绕着我。”
花里胡哨的戴清太惹事了,她来往的那些男人里还有一些是穆千屿同学的爸爸。母女起得矛盾太多,穆千屿要不是怕惹毛了戴清自己会被打死,她都想指着戴清的鼻子问,是不是别人破坏了你的家庭,你也要去破坏别人的?
高三冲刺100天倒计时。
全是事,爷爷太老了,老年痴呆越发严重,走丢了好几次,基本都认不出穆千屿,实在没有办法,穆千屿用公用电话联系了亲爹,叫穆江把爷爷接走照顾,对于归属地是岩州市的电话很难往穆江手机上打,他根本不接,穆千屿连打了好多天,终于才联系上穆江。
爷爷被接走后,随后父女情也是更加稀碎。
老头子被穆江接走后还不如在岩州这个小地方被穆千屿照顾着,在岩州走丢总有熟人会碰到,附近熟悉的邻居也会帮忙看护。
所有的细枝末节都连着,穆江的新家安在景西市,省会城市,一流资源,也是陈路均的老家。
爷爷是车祸死的,葬礼时穆江都没通知穆千屿,戴清不通知也就算了,那是撕破脸的前妻。
可穆千屿是亲孙女,有血缘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爷爷。没承想,老头子有遗嘱,人死后办理财产、房产继承时,翻到了岩州市家里那二层小楼的早就安置过了的公证遗嘱,不是特别多的现金留给了穆千屿,房子给戴清。
因为这份遗嘱,戴清和穆千屿踏上去景西的火车跟穆江见面,大考迫在眉睫,成绩确实不好是一部分,爷爷死后穆千屿夜里总睡不着。
在高考前穆千屿频繁请假,老师都不想管她,派了学生代表来了一趟又一趟,毫无作用,有天迎着夕阳,穆千屿看到了蹲在院门口的陈路均。
看到穆千屿来开门,他怀里抱着穆千屿缺堂时间积累的一堆卷子,脚下的篮球装在网兜里,本来是坐在屁股下的,人起来后,因为小院门口是个坡,外面那层网兜也没能阻拦住球形运动,陈路均忙去追,穆千屿看着他手忙脚乱追到球又转身走回来,西沉的太阳光芒还耀眼,这个少年满脸笑容,也不问她什么时候去学校,只贫嘴说卷子好多,要不要借你抄?
或许这才是真的,心动的开始。
吃完午饭回到酒店,清扫没多久的酒店房间里弥漫着清新剂的香气,穆千屿躺在沙发上说要午睡,陈路均留了点窗缝透气,把窗帘拉上。
昨夜里睡得也挺多,穆千屿也不困,她只是觉得疲惫,回到岩州来面对戴清,因为铺陈开来的她的伤痛和此刻处处体贴的陈路均,让她觉得十分不现实,她不知道陈路均在打什么主意,如今她看不透他,还是如常稀里糊涂瞎几把过最好,不能感念旧情也不能对他心软,过往经验,每一次心软都是把刀柄递给他。
玩词汇联想,白云对应天空,大海会对应海龟,梦想会对应小提琴。
而婚姻,会对应龌龊。
大的小的,总有谎言和欺瞒,有些是原则性的有些不是,但不管是不是,总是在试探和消耗穆千屿的生机。
***
池炆和耿牧是周二下午到岩州市的,庞冉是真没把他俩当外人,开了辆十分破烂的五菱面包车到车站接他俩,车还是二手的,特便宜,办完手续过好户总价没超过9千块,能跑能装,庞冉要求也不高,池炆坐在副驾上,立直了身体脑袋就顶车顶了,耿牧倒是非常随遇而安,靠在后排座椅上摊着。
“真是不受重视。”池炆来回搁那玩手摇的窗户,“也是几百年没摸到窗户纯手动的车了。”
庞冉开车技能相当一般,手动挡的车在她手里跟什么似的,起步等灯都一顿一顿的,幸亏路不远,不然池炆铁定要被她晃晕车了。
池炆一直看着窗外的风景,像是很新奇,庞冉说:“没来过这么小的地方吧?”
池炆手敲了敲自己的大腿,否认道:“来过。”
“哪里啊?”
池炆说:“不是别的小地方,我来过岩州。”
这下庞冉觉得稀奇了,“什么时候?”
“好多年前。”
“来干嘛?”
池炆没答这个问题,随后岔开了话题。
到民宿门口,池炆下车终于能立直身体,伸了大大的懒腰,他盯着门口的招牌百思不得其解,“息山别院,不深究你这‘别院’两个字的不严谨,息山,岩州有山吗?息又何来?”
岩州市有山,还是作为景点存在的,不过严格来说那就是个丘,200米都没到,民宿吧台上有个微缩版的那个丘,息字更是简单粗暴,庞冉双手合十放在耳朵下,头一侧眼睛一闭,“就是休息的意思。”
池炆摇摇头,“你书都读哪里去了?”
民宿也不是没有别的车,还有辆专门接客人的奔驰商务,干净整洁上档次,耿牧拍宣传素材一眼就看到了,池炆犯懒没跟着出来,就没看到。
耿牧说庞冉,“那你就五菱用到底吧,小心池炆跟你翻脸。”
庞冉笑嘻嘻,“怎么的,人还变小气了?不是说巡演路不好的拖拉机都坐过吗?”
耿牧说:“是,但跟你这不是一回事。另外我估计他是因为手上没好全乎,最近脾气有点怪,火气大。”
庞冉说:“那完了,我还准备晚上带你们去吃家超级好吃的火锅呢,火气大,那怎么办,改吃药膳?”
耿牧一听到有好吃的火锅,对兄弟的爱护之情也没有那么绝对了,“别啊,他爱吃不吃,就这么定了,晚上就吃火锅,要最辣的。”
***
短时间如果你在反差很大的环境里横跳,重新回到原本属于自己的日常,会有一种明显的恍惚和不真实感。
新的一周打开,工作日的早上照例见领导,见完领导后的陈路均把领带扯下来揣进兜里,回到办公室,手机上有个未接电话,显示名字是李亦海,陈路均不太想回这个电话,他跟穆千屿从岩州走后,李亦海就打了不少电话,有的打给穆千屿,穆千屿不接,电话断掉后李亦海就会再拨给陈路均,也没什么大事,就随便聊聊天,其实没什么必要打这么频繁。
穆千屿对此提出疑问,“最不相干的人就是李叔,也是他最想修复我和我妈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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