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草微垂着头,抿了抿耳边的碎发,刚要开口,一道暗影压来,男人的指碰上她的脸颊,一点点轻轻摩挲。“谁打的?”这声音和他手上温柔的动作截然不同,凉森森的,听不出喜怒。她刚才特意让侍画在脸上多上胭脂,那五个指印显得红红的,分外显眼。“先前的时候,是我不好,不分青红皂白斥责你,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泽哥儿响当当男子汉,必不会同我一妇人计较。”禾草挤出两滴泪,做足前戏。又把今日遭受的委屈细细说了,特意把那婆子的话一字不差地学来,讲给魏泽听。
三月睁着星眼,不明所以。
“你们可知今日那女子是谁?”禾草问道。
“是谁?”侍画和三月当时虽在场,并没过多留意。
“那女子姓孙,她说她是清河县人。”禾草说道。
“难不成是……孙员外家的那个?”
侍画和三月齐声道,回想起先前看到的,那女子纤薄的身形和身边两个壮实的奴仆形成鲜明对比,那两个婆子根本就不是伺候人的,倒像是监视看管的。
这张纸是刚才慌乱时,女子塞给她的,她识字不多,让侍画看了看,上面写着有关庆三的种种恶行。
“大爷回了吗?”禾草问道。
“刚才碰到来安,说是才回,在书房。”三月答道。
“让厨房做碗乳酪来。”
三月应声去了。
禾草让侍画替她随意挽了个半坠的发髻,描长眉儿,沾了口脂点到唇间,禾草的唇色将红未红,不抹妆时,淡淡的色泽,很合她的脾性,清淡到极致反而生出一抹妖冶。
上了妆容后的她多了一份世俗的情调,自然也是好看的。
禾草带着丫鬟走到前院,这里是魏泽会客议事的地方。
庭院中行人处铺着青石,石缝间长出厚厚的青苔,路旁的植园栽着几株修剪有致的青松。
院中的西南角凿了一方活水清池,泠泠细流抚石而过,缓缓流入池中,池边垒着大小不一的鹅卵石,碧澈的水中悠然游着各色肥硕的锦鲤,大多在水中游转一圈,就躲到绿植投下的阴影片歇息。
听闻这园子是魏泽儿时学习的处所,后来修葺过一番。
她走到门前,深吁出一口气,魏泽正在气头上,等会儿姿态一定要放低。
门前的小厮向里通报,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男人懒懒的声音,让进去。
禾草从丫鬟手中接过食盒,推门而入。
书房中摆着桌案,案上放着笔墨纸砚,案角一鼎香炉兽烟袅袅,墙面挂着几幅字画,她看不懂,不过观其形迹应是古物。
一边的矮几上放着一海棠花式雕镂茶盘,盘中放着一五彩金边小盖钟,并一小碟精致果品,齐整整码着。
这书房甚大,用绣屏隔出一内室,屏幕另一边的罗汉榻上,隐现一片白绫衣袂,榻下摆放着一双青缎粉底皂靴。
“做什么来?”男人声音暗哑,透过屏风传来。
禾草紧了紧手里的提盒:“天气炎热,我让厨房做了凉饮,带来给你尝尝。”
“放下吧。”男人说道。
禾草把手中的食盒放到矮几上,又是一阵安静。
“还有事?”
“是”。
禾草知道会受冷,但现在是她有求于魏泽,让他不要插手庆三的案子。
绣屏上隐隐现出男人结实劲阔的身形,伸展着臂膀,接着传来窸窣声响:“你进来。”
魏泽这是真气到了,平时还称呼她一声姨娘,这下直接称呼“你”。
罗汉榻上衾被折乱,男人散着发,赤着脚,屈腿歪坐着,敞着衣襟,露出胸前一片,墨绿色的腰带吊在床栏尾,一眼看去,柔和了往日的凌厉气势。
“没事你也不会找我,什么事,说吧!”
禾草微垂着头,抿了抿耳边的碎发,刚要开口,一道暗影压来,男人的指碰上她的脸颊,一点点轻轻摩挲。
“谁打的?”
这声音和他手上温柔的动作截然不同,凉森森的,听不出喜怒。
她刚才特意让侍画在脸上多上胭脂,那五个指印显得红红的,分外显眼。
“先前的时候,是我不好,不分青红皂白斥责你,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泽哥儿响当当男子汉,必不会同我一妇人计较。”
禾草挤出两滴泪,做足前戏。又把今日遭受的委屈细细说了,特意把那婆子的话一字不差地学来,讲给魏泽听。
男人听后默了半晌,静静看着禾草,似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他说她怎么这么快就认错了,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魏泽揉了揉额角。
“你想过没有,为何偏偏这么巧,你去绣庄正好就碰上孙家那个?”
禾草也觉得此事太巧,那张纸条分明是提前准备好的。
魏泽叹下一口气:“这件事不是你想得那样简单,脸上可还疼?”
禾草指了指脸:“实打实地挨了一下儿。”
她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既然这件情另有隐情,我就不多言了,你主张吧。”
禾草说完起身,退了出去。
在女人出去后,魏泽披上一层单衣,赤脚走到外间,揭开食盒,拿出盖碗,把乳酪吃了。
“来人!”
门外立时进来一人。
“让来旺过来,我有事吩咐。”
那人应诺而去,不多时,来旺来了,魏泽交代几句,来旺领命退下,带着两个小厮出了宅门,直奔金芙蓉绣庄而去……
来旺从香童口中得知事情经过,回来后一五一十报于魏泽。
魏泽冷笑一声,好个孙家,好个庆三,这边求他办事,那边却把他的人打了,一码归一码,不治办此人,他也不消混了。
……
清河县,一宅院内,庆三邀了妹夫卢管事,置了一桌席面好好答谢。
那庆三二十来岁,体格高大,皮肤黝黑,着一身鸦色便服,束着袖口,即使过了几年尊贵体面的生活,骨子里仍透着压不住的野气。
男人摆手打发了侍从,亲自执壶为卢管事斟了一斛。
“这次的事多亏妹夫从中出力,我先自饮三杯。”说罢连干三大盏,又续上满杯。
两人就着桌上的猪牛羊肉,各色果品菜蔬,美酒醇酿叙叙而谈,不知不觉酒意有了七八。
“不是我说,这事你办得缺失,当时留下个活口,才招来今日麻烦。”卢管事夹一筷子鲜嫩生鱼脍,沾上韭薤、姜醋料汁放入口中。
庆三喝了酒,黑皮中透出红来,醺着眼,叹着气:“亲人有所不知,这事说出来只怕你不信,认为我为自己开脱,我亦难言,罢了罢了,左右这事能摆平,不说也罢。”
老卢头知道他这妻兄不简单,不然也不会拥占这大一份家业,并未把他的醉话放在心上。
两人又吃喝了好久,老卢头不比他年轻,精神不济,便起身作辞,庆三再三固留不住,让手下备轿,使了两个小厮跟着看路打灯,又让人装了两食盒金银随附。
送走人,庆三让下人收了桌面碗器,自己回了后院。
男人穿过花树掩映的石铺小道,散了散酒气,行到一处门前,窗纱上还映着微弱的烛光。
庆三拿过下人递来的茶水,漱了漱口,又让人拿香炉在身上熏香,闻着酒气淡了,抬脚上阶,入到那扇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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