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不变的,不过是精神总带领着肉身寻找下一份苦吃。可「受苦」终归不是主动的选择,所以总要包裹着一层糖衣,就像在苦与苦中比较,后一份苦好像就变得没那么苦了。就是靠那一份“没那么苦”,硬生生品出一丝甜味来。想明白之后,珍妮不那么抗拒回家看看这件事了,哪怕知道那并不是一处避风港。从狂欢、躺平到失眠,看着日历上还有三周过年时,竟蓦然生出回家的念头。珍妮一时还下不定决心,直到深夜刷手机时,突然收到一条好友申请。看着陌生的头像,百无聊赖间随手点了通过好友。
“别卷了啊你,我跟你说个独家消息。”中午排队点餐的间隙,同事压低声,神神秘秘的对珍妮说,“咱们部门马上要毕业了。” 得知整个部门将被优化的消息,珍妮有些失神。但来不及她细想,转天下午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公司。下班前整个部门成员逐一被约谈,除了两名孕期的同事被暂时调到市场部的边缘岗位,几乎整个部门都喜提「毕业」。 一直没空休的年假、加班调休,居然累积了到20多天,一次性休完,刚好抵消掉交接月。 这也意味着从明天开始,珍妮不用再来公司,她同时获得了自由和贫穷:她失业了。 在和前同事们吃吃喝喝了几顿,睡了几天大觉之后,又接了几个不靠谱的猎头消息,对方咄咄逼人地询问着: 有婚育的打算吗? 现在有约会对象吗? 能接受随时加班吗?…… 但对于福利却含含糊糊,用「入职后以公司规定为主」搪塞着。 回想起来,在十八岁到三十岁的这十二年,珍妮自以为完成了从北到南的人生迁徙。 大学毕业后,她在上海的第一个家,是一户三层楼的顶层,一层有两个卧室,她和另外一个女孩共用一间卫浴,一个月一千八百块。 就是在这里,她第一次拥有了可以关门的卧室。 尽管朝北的房间总得不到阳光的垂怜。阴天和梅雨季的时候,总有四面八方的冷气、湿气从墙壁里透进来。厕所墙壁上的瓷砖总是潮湿着,常会生出深绿色的霉渍来,要蹲着用力擦很久才会消失。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起码在这里,不用面对父母间的剑拔弩张,可以躲开那个随时都能吵起来的,像定时炸弹一样的「家」。 后来,珍妮换了两份工作,也换了两个房子,从合租到自己住一个小loft,居住的空间稍稍大了一些。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长的加班,但收入没能像老板承诺的那样“节节高升”,房租反而率先一步走在前头。 这个花了快一半工资租来的空间,自己呆的却时间更少了。 记得上一份工作的名头是高级内容负责人,进去后才发现近乎是光杆司令。 刚好赶上公司需要大型内容立项,自己熬夜策划了一组宣传纪录片,从几百个达人里…
“别卷了啊你,我跟你说个独家消息。”中午排队点餐的间隙,同事压低声,神神秘秘的对珍妮说,“咱们部门马上要毕业了。”
得知整个部门将被优化的消息,珍妮有些失神。但来不及她细想,转天下午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公司。下班前整个部门成员逐一被约谈,除了两名孕期的同事被暂时调到市场部的边缘岗位,几乎整个部门都喜提「毕业」。
一直没空休的年假、加班调休,居然累积了到 20 多天,一次性休完,刚好抵消掉交接月。
这也意味着从明天开始,珍妮不用再来公司,她同时获得了自由和贫穷:她失业了。
在和前同事们吃吃喝喝了几顿,睡了几天大觉之后,又接了几个不靠谱的猎头消息,对方咄咄逼人地询问着:
有婚育的打算吗?
现在有约会对象吗?
能接受随时加班吗?……
但对于福利却含含糊糊,用「入职后以公司规定为主」搪塞着。
回想起来,在十八岁到三十岁的这十二年,珍妮自以为完成了从北到南的人生迁徙。
大学毕业后,她在上海的第一个家,是一户三层楼的顶层,一层有两个卧室,她和另外一个女孩共用一间卫浴,一个月一千八百块。
就是在这里,她第一次拥有了可以关门的卧室。
尽管朝北的房间总得不到阳光的垂怜。阴天和梅雨季的时候,总有四面八方的冷气、湿气从墙壁里透进来。厕所墙壁上的瓷砖总是潮湿着,常会生出深绿色的霉渍来,要蹲着用力擦很久才会消失。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起码在这里,不用面对父母间的剑拔弩张,可以躲开那个随时都能吵起来的,像定时炸弹一样的「家」。
后来,珍妮换了两份工作,也换了两个房子,从合租到自己住一个小 loft,居住的空间稍稍大了一些。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长的加班,但收入没能像老板承诺的那样“节节高升”,房租反而率先一步走在前头。
这个花了快一半工资租来的空间,自己呆的却时间更少了。
记得上一份工作的名头是高级内容负责人,进去后才发现近乎是光杆司令。
刚好赶上公司需要大型内容立项,自己熬夜策划了一组宣传纪录片,从几百个达人里逐一筛选、做人物前采沟通、统筹协调场地、人员、机酒,从布景再到成片验收,一个月没睡过几个整觉。
直到拍摄收尾时,上司才叫来了她自己青睐的同事前来,美名其曰“支援”。
看着自己从头到尾负责的纪录片项目上了开屏,阅读量和播放量也逐渐破亿,成了内容部门的代表项目,喜悦和成就感一度冲散了那些不为人知的委屈和疲惫。
但在季度绩效打分时,一个赤裸裸的「B」像是一个可笑的嘲讽,撕开了刚被自己治愈的心情。
上司言之凿凿的辩称:“你没有秒回我的消息,工作素养欠佳,还有进步空间。”
“是哪条重要的消息?造成什么影响了吗?” 珍妮忍不住问。
上司不吭声,皱着眉头看起手机来。是啊,所谓的消息,不过是叫自己拍一些现场图,她好去邀功罢了,那位上司钦点“帮忙”的同事却轻而易举得了「A」。
“乖、听话、骂不还口,还要舔得舒服,至于其他的事,差不多就行了,别那么拼。”私下里,其他同事安慰珍妮不要放在心上。
「乖、听话、骂不还口」,又来了。
这是什么诡谲的人生法则吗?她不认。
裸辞后凭借自己的能力很快入职了现在的公司,自以为可以稳扎稳打的过度一段时间,没想到整个大环境都变了天。
仔细想想,除了简历里看起来还不错的成绩,好像最直观的“收获”是越来越清晰的发缝和时不时过敏泛红的皮肤。还养成了在下午三点喝着一杯冰美式的习惯,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不犯困,提高下午的工作效率。
好喝吗?已经不重要了。
望着落地窗外来来往往的人,她终于明白,从北到南也好,从小到大也罢。
唯一不变的,不过是精神总带领着肉身寻找下一份苦吃。
可「受苦」终归不是主动的选择,所以总要包裹着一层糖衣,就像在苦与苦中比较,后一份苦好像就变得没那么苦了。
就是靠那一份“没那么苦”,硬生生品出一丝甜味来。
想明白之后,珍妮不那么抗拒回家看看这件事了,哪怕知道那并不是一处避风港。
从狂欢、躺平到失眠,看着日历上还有三周过年时,竟蓦然生出回家的念头。珍妮一时还下不定决心,直到深夜刷手机时,突然收到一条好友申请。看着陌生的头像,百无聊赖间随手点了通过好友。
没隔两分钟,一则消息弹了过来——
“珍妮,我是你许叔,打扰了!关于楠楠,有件事想跟你聊聊。”
看到消息的瞬间,珍妮决定订票回家。
在候机的时候,她把置顶的老板、对接人都取消了星标置顶,群聊也都一一退群了,再清理了一批缓存的文件,瞬间内存变大了许多。
又卸了钉钉和飞书,感觉自己的手机都变得眉清目秀了。
几个小时的飞行,家乡的轮廓慢慢浮现在眼前,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擦去窗户上的雾气俯视着那一块灯光下被白雪覆盖的城市,高楼大厦不过是类似马赛克的模糊方块,这座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似乎走得越近越看不清它的模样。
走出机场,珍妮深吸了一口有些陌生的冷气,拉紧了羽绒服的拉链,当脚踩在厚厚的雪上时莫名有种踏实感。她没告诉爸妈自己的行程,总觉得一个人拖行李箱打车回家更方便。
上车前,她拍了一张机场的照片给许盛楠,还是没有回复。珍妮莫名心慌起来,如果是因为自己的忽视而置气,这“失联”未免也太久了一些。
想给葛漾发消息,可先一步看到了她朋友圈里发的动态,照片里的她站在阳光里回头微笑,一只手朝着镜头伸过来,正被人轻轻牵起,连发丝都被阳光渡上了一层好看的金色。
再好的朋友间也会慢慢有时差,那些一起在乌兰城的时光是十年前的事儿了,就连一起约定下次一起出去玩也已经是三四年前的事了。
当朋友中的一方迈向了下一个阶段,自己怎么能再自私的将她拽回呢?
珍妮轻快地打出一条评论:“要幸福哦,漾漾。”
打开家门,客厅的电视里正放着嘻嘻哈哈的综艺,苏宁正靠在沙发上假寐,杨业则在卧室刷着短视频。听到声响,苏宁睁开眼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女儿正立在门口,立马边嗔怪边欣喜地接过箱子,喊着杨业去给女儿热饭。嘴上也一直没停,“怎么这么突然?定晚上的飞机多不安全,干什么也不跟我们打招呼,你这孩子……”
珍妮也由着她说,只默默掏出带的特产摆在茶几上,是父母喜欢吃的蝴蝶酥和一些特色糕点,酥脆鲜香还不费牙口。顺便打哈哈地解释说,是因为休假才提前回来的。
一家人都不太擅长“欢聚一堂”的场面,简单吃过完饭洗了澡便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珍妮回到那间朝阳的卧室里,这里摆着一张大大的双人床比自己出租屋里的单人床大多了,这张床以前和奶奶一起睡的,15 岁时珍妮才开始自己一个人睡。
房间装修是 90 年代流行的风格,几乎家家户户都一个样子,没成想十几年后又流行了起来,还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原木风”。唯一不足的是卧室门锁的锁芯常年不用已经锈了,只得留下一条虚掩着的门缝。
珍妮见父母房间的灯关了,便悄悄走到书桌前拿出书柜上被母亲包裹好的快递,放在手里掂了掂,感觉并不重,里面应该装着轻巧的物件。
剪开快递袋,一抹暗红忽地出现在眼前,在台灯的映照下有些骇人。
手一松险些掉落,慌忙中竟抓住了那抹红色,一扯足有一米多长。暗红色的面料并不厚重,摸起来还有些许凉感。
珍妮缓缓将其铺平开来,原来是一条暗红色的长裙,有些年头的款式了。被团成了一团才会看不出形状来,这条裙子让珍妮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见时间不早了,便随手搭在了书桌旁的椅子上,准备明天起来再说。
她没注意到的是,此刻门缝外一双隐在黑暗中的眼睛,已经认出了这条暗红色的裙子。
………
第二天一早天不亮,珍妮就醒来了。简单梳洗之后,她来到家门口一家新开的早餐店。眼前的男人双眼布满血丝,一看就是没休息好。
他有些歉疚地说,“丫头,实在不好意思,叔叔这么突然来麻烦你。”接着喝了一口热茶,机警地看了看周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地压低声音接着说——
“我怀疑,盛楠被她妈给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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