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虎不得不急也。”穆望顺了她的话,接了她的典,一双深邃的眼睛含起了光,眼圈儿红着,声音也缱绻起来,“延盛啊,你教我可怎么好?”元煊被缚着的手一松,只瞧着穆望眼疾手快,空出的另一只手去接上了她落下的觞,下一瞬间,元煊另一只手持着的银箸就重重敲上了穆望小臂上的麻筋。冬日殿内也暖和,穆望没穿皮袍,被这么结结实实一打,不自觉松了手。下一瞬间两盏酒觞就都倒在了桌下,穆望胳膊压着桌子,咚一声响,银箸还压在上头,他一时没动,反把脸凑过去,“你引我做错了事儿,我也该打,打完还得替你去冲锋陷阵,还要我饶你一寸绳子,可不好
元煊仍歪头笑他,“你也是傻了,太后母族在哪?”
穆望得了一句傻,反爽朗一笑,端起酒盏,又要敬她,“延盛,你是真不想太后好过啊。”
太后母族就在泾州,奚家子孙都坐在泾州刺史位置上,那石窟开凿,就不是奚安邦为着完成父亲信佛夙愿干的了,不管究竟如何,往太后母族上扯,就不会错了。
这回元煊也执了酒盏,两个青釉羽觞在空中一碰,青瓷脆响,里头的九酝春酿跟着漾起来,互相盈洒到对方的盏中,都仰头饮尽了。
两人都一夜没合眼,吃了酒眼圈儿都有些泛热,彼此撑着头一瞧,都忍不住笑。
自成婚后,两个人还是头一回这般表面上不设防。
两边的下人彼tຊ此瞧一瞧,都觉得稀罕。
冷不丁里头传来一声低哑的笑,接着就是一阵叮铃哐啷的动响,几个刚想靠近说话的内侍迅速弹开,分列两侧,原先还当要在一个食槽,如今就成斗鸡上场了。
穆望两指一翻,往下扣了酒盏,倏然缚住了元煊的手腕,这会儿脑子彻底明白了元煊是打算拿他撬太后的后备势力呢。
他打小就是勋贵八姓里年轻一辈里的领头人,早早入仕,仗着家族强势年纪又轻傲气十足,城阳王见了也得笑着当子侄辈打招呼,皇帝准尚顺阳长公主,一是拉拢心腹,二是以他为核心,收拢旧东宫势力。
“狼子野心,诚难久养,延盛当何自处?”[1]
“缚太急,小缓之。”元煊还捏着那酒盏。
“缚虎不得不急也。”穆望顺了她的话,接了她的典,一双深邃的眼睛含起了光,眼圈儿红着,声音也缱绻起来,“延盛啊,你教我可怎么好?”
元煊被缚着的手一松,只瞧着穆望眼疾手快,空出的另一只手去接上了她落下的觞,下一瞬间,元煊另一只手持着的银箸就重重敲上了穆望小臂上的麻筋。
冬日殿内也暖和,穆望没穿皮袍,被这么结结实实一打,不自觉松了手。
下一瞬间两盏酒觞就都倒在了桌下,穆望胳膊压着桌子,咚一声响,银箸还压在上头,他一时没动,反把脸凑过去,“你引我做错了事儿,我也该打,打完还得替你去冲锋陷阵,还要我饶你一寸绳子,可不好办,我犯浑,也是你踹我下的泥水。”
他是打定主意要咬下一块肉来的,哪有放了狼出去不见血腥的道理。
元煊冷笑一声,一抬手就是一巴掌,没给他一点情面,“那就给我在浑水里待着,洛阳城里哪一处水是清的,咱们鲜卑的勋贵算什么清流,真想讲清流,就给我去投洛水重新投胎。”
她力气是靠吃肉饮酪练大的,自小不差多少男儿。
穆望挨了一巴掌,差点跌过去,自己抓着桌子,歪了脸,嘴里就起了血腥气,还搁那儿笑。
她要是不打,穆望心里还真没准儿,她打了,他就知道自己这事儿元延盛听进去了。
元煊撂下银箸,站起身,居高临下扫了一眼穆望,见他俊脸一片红,伸手过去又拍了拍,俯下身,贴了他的耳朵,轻声道,“子彰也别怪我不疼你,你咬下奚家和安家,你也不用同旁的子孙争袭平原王的爵了,自己得一个公侯,不好吗?太后再生气,地方上的根一断,中央再强,也是伸头一刀的事儿,你还不就成了我那好阿爷面前的头一个。”
她一面说,一面偏头,对上穆望的眼睛,笑吟吟的,迷人眼睛,叫人忽视了那话语里的杀机。
穆望只觉得耳朵一片温热的痒意,对着眼睛也是九酝春酿。
“要紧的地方是北边六镇,你怎么不动?”他看着在闹,人却清爽,把局势扯了出来。
“那里是边乱,战事吃紧,你去动?”元煊嗤笑一声,“京中人还等着河间王回来请罪呢。”
“我那日抢了你一匹好马,那还你一个铜山好了。”
她说完直起身,脸上笑意不减,径自出了门,穆望歪在坐榻上支了一会儿,半面脸火辣辣,可那疼到了耳根又化作了那夜绕在腕上的细凉青丝。
缓了一会儿,他才想到了凉州下属张掖的铜矿山。
嘴里的血腥味还有余韵,穆望知道那才是元煊叫他钻研的重点,咧了咧半边嘴,这才是当真疼了他一回。
等在门口的两排乌眼鸡见长公主出来,各自低了头,只听得公主一声嘱咐,“驸马吃醉了,你们进去抬了人去休息吧。”
元煊到了自己殿内,叫安慧和鹿偈把大周的舆图拿出来,只盯着六镇瞧。
北边六镇造反是如今的大患,綦嫔的父亲是北镇的部落酋长,这会儿借着平乱已经拥兵不少,这才叫皇帝腰杆直起来,拼了个二圣临朝。
穆望说她为什么不动六镇,可她回来第一件事就动了。
他们都害怕在北边六镇得民心军心的广阳王,可元煊不怕,她不光不怕,她还要用他去收服北六镇。
这事儿急不得,广阳王在北镇一定会被太后一党掣肘,这人性子不够刚硬,胆子也不够大,她必须削弱太后势力,让太后无暇顾及北乱,她才有插手的余地。泾州安家是太后母族,势力渐大,她要赶在那群人结束守孝重回朝堂之前,彻底斩了太后的后翼。
元煊垂眸,一只手点在凉州上。
凉州是个好地方,帝师终老之处,也是古来人文荟萃之处,她需要去探一探,最好有心腹在。她心里还有另一个念头,只是这时候想太早了些。
“对了,去拿几个活血祛瘀的药膏给驸马,再把这些送去。”元煊转头将凉州那案子自己手里的全部文书,加上铜矿与石窟的部分文书抽出来,拢在一处。
鹿偈先是应了一声,找出来方问了一句,“驸马受伤了?是在宫中伤的吗?”
元煊挑了挑眉,“去了就知道了。”
鹿偈回来,唇角还翘着,见着元煊,憋了憋,方正经了脸色,“驸马说,多谢殿下,不止为赐药。”
元煊正在写信,闻言漫不经心问道,“看着驸马了?脸肿了吗?”
鹿偈点头,“肿了,脸都歪了,说话都不太利索,但还接连嘱了我两句多谢公主。”
元煊闲闲沾墨,她知道穆望谢的是什么。
是谢她送去的证据和指引,要没有他,他还要去朝中档案库里慢慢查。
元煊和他都是侍中,一个前朝一个后宫,但太后干的事儿,前朝不一定留底,还得靠她。
不知道穆望本事有多少,能不能顺着她给的线索查出安家背后藏着的事,但不论如何,这个马前卒他当定了。
她把人骗去泾、凉和奚、安两家撕咬,又打了人的脸,人还得谢谢她呢。
驯狼不就这么驯嘛,不光要拿肉吊着,还要打进坑里,再给他个唯一的出路。
“去把安慧叫来,我找她有事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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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里她俩用的是《三国志》吕布传的典,太祖曰“布,狼子野心,诚难久养……”后面用的是,布曰“缚太急,小缓之”太祖曰“缚虎不得不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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