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圣影消散,流光隐没于九天。紫微宫前死寂的跪伏,最终被一阵压抑的、劫后余生的啜泣声打破。百姓茫然起身,望着空荡荡的御道尽头,又敬畏地望向那残破的宫阙,最终在无声的震撼与茫然中,如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满地狼藉的敬畏与传说。宣政殿内。那片冰蓝色的虚无焦痕,依旧散发着刺骨的寒意与毁灭的气息,如同烙印在皇权心脏上的疮疤,提醒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梦。侥幸存活的官员,如同被抽走了脊梁,瘫坐在冰冷的金砖或倾
九尾圣影消散,流光隐没于九天。
紫微宫前死寂的跪伏,最终被一阵压抑的、劫后余生的啜泣声打破。百姓茫然起身,望着空荡荡的御道尽头,又敬畏地望向那残破的宫阙,最终在无声的震撼与茫然中,如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满地狼藉的敬畏与传说。
宣政殿内。
那片冰蓝色的虚无焦痕,依旧散发着刺骨的寒意与毁灭的气息,如同烙印在皇权心脏上的疮疤,提醒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梦。侥幸存活的官员,如同被抽走了脊梁,瘫坐在冰冷的金砖或倾倒的梁柱旁,眼神空洞,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柳党骨干尽数化为虚无,残存者皆是边缘小吏或中立派系,此刻心中唯有后怕与对那月白身影深入骨髓的恐惧。
内侍们强忍着战栗,开始小心翼翼地清理废墟,动作轻得如同怕惊扰亡魂。破碎的琉璃瓦、断裂的金柱碎片、散落的奏章玉笏…每一样都沾染着神罚的余威。
龙椅旁,李晟依旧保持着望向御道尽头的姿势,背影在残破穹顶透下的天光里,显得异常沉重而孤寂。他维持着帝王的仪态,但紧握在袖中的双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微微颤抖。那番“圣驾临凡,不为凡尘”的冰冷判词,如同九幽寒泉,一遍遍冲刷着他身为帝王的骄傲与掌控一切的信念。
许久,他才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殿内的狼藉,扫过那片象征着绝对湮灭的焦痕,最终,落在了依旧跪伏在焦痕边缘、如同石化雕塑般的太子李玄胤身上。
李玄胤的姿势未曾改变。明黄的储君常服沾染了尘埃与金粉,下摆浸染着跪地时砸出的点点暗红。他低垂着头,银灰色的面具早已摘下,随意丢弃在手边。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上,泪痕早已干涸,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的麻木与茫然。他的视线,死死地钉在面前那片光滑如镜、散发着冰蓝寒意的虚无焦痕之上,仿佛要将自己灵魂也一同投入那彻底的湮灭之中。
十年等待,十年筹谋,十年隐忍…只为重逢。
可重逢,却是如此境地。
他甘愿舍弃一切,以储君之位为祭,只为护她周全。
她却以神祇之姿降临,视他如尘埃,视他奉若珍宝的储位如敝履,视他拼尽一切想要守护的东西…如弹指云烟。
她的力量,她的漠然,她的“清算”…将他十年执念构筑的世界,连同柳文渊的党羽一起,彻底碾为齑粉。
巨大的落差与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此刻的李玄胤,不是太子,只是一个被九天之上的星辰灼伤、茫然无措的凡人。
李晟看着这样的儿子,眼中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痛惜?有之。失望?亦有之。但更多的,是一种感同身受的悲凉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庆幸那“圣驾”并未因太子的痴念而迁怒整个皇室,庆幸…这摇摇欲坠的江山,终究还是回到了他的手中。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低沉而威严,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与不容置疑:
“传旨。”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大殿。
“首辅柳文渊,构陷忠良,祸乱朝纲,引动天罚,死有余辜!着,抄没家产,夷其三族!余党涉案者,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严加审讯,依律论处!凡附逆者,绝不姑息!”
雷霆手段,斩草除根!柳党残余势力,将被彻底连根拔起!
“宣政殿…毁于天灾。”李晟的目光扫过残破的穹顶与金柱,将一切归咎于“天灾”,是维护皇家颜面,也是给那不可言说的存在一个台阶,“着工部即刻勘验,择吉日重修!”
“至于太子李玄胤…”李晟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个失魂落魄的身影上,语气复杂,“虽因情失察,擅权妄为,然其本心赤诚,甘舍储位以护…以全忠义。念其赤子之心未泯,且天罚已惩其过…着,革去其协理户部、督察院之差事,禁足东宫,闭门思过三月!储君之位…暂留,以观后效!”
“暂留储位”!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死寂的殿内炸响!侥幸存活的官员们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柳党覆灭,太子虽有过错,但其“甘舍储位”的赤诚之举,竟在最后关头保住了他的地位!这无疑是皇帝在废墟中重新立起的定海神针,也是给那飘然离去的圣灵一个隐晦的交代——你看,你不在意他的储位,但我依旧给他留着。
李玄胤的身体,在李晟念出“储君之位…暂留”时,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失焦的目光茫然地投向丹陛上那道明黄色的身影。那目光中,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重获储位的欣喜,只有一片更深沉的、近乎死寂的灰败。那位置,曾经是他复仇的阶梯,是她归来后想要守护的承诺,如今…却成了她口中不屑一顾的“尘埃”。留下它,更像是一种讽刺。
李晟不再看他,拂袖转身,在内侍的簇拥下,踏着狼藉,一步步走向那象征着最高权力的龙椅,重新端坐。背影挺直,却透着挥之不去的沉重与疲惫。他知道,从今日起,这龙椅之下,除了冰冷的金砖,还多了一片无法磨灭的、带着冰蓝寒意的虚无焦痕。这片焦痕,将永远提醒他,这巍巍皇权之上,尚有凌驾九天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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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再次浸染了京都。
白日的喧嚣、震撼、恐惧与狂热,在夜幕的安抚下,渐渐沉淀为街头巷尾压低的私语和深宅大院中彻夜不熄的灯火。揽月楼依旧矗立在夜色中,灯火辉煌,丝竹隐隐,仿佛白日那场震动九阙的惊雷从未波及此处。
顶阁。
白瑶本体盘坐于蒲团之上,周身萦绕着淡淡的月华清辉,蓝瞳闭合,如同沉睡的冰湖。指尖缠绕的银色光丝无声流淌,将京都各处细微的波动,清晰地映射在她的心湖:皇宫内彻夜不眠的灯火,柳党府邸被抄家时的哭嚎,官员府邸中密谋的低语,市井间对九尾圣影的敬畏传说…人间百态,悲欢离合,如同无声的画卷在她意识中缓缓展开。
一丝极淡的、带着血腥与尘埃气息的波动,引起了她的注意。
意识微动。
视角瞬间切换至东宫。
紫宸殿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满室的孤寂与清冷。李玄胤并未安寝。他已换下那身沾染尘埃与血迹的储君常服,只着一件素白的单衣,披散着墨发,独自坐在巨大的紫檀书案之后。
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被粗暴地扫开,散落一地。空出的桌面上,铺开一张明黄色的、象征着无上皇权的——诏书用绢!
他的右手,紧紧握着一支紫毫御笔。笔尖饱蘸浓墨,却悬停在绢面之上,迟迟未曾落下。左手,却死死攥着一角残破的布料。
那是…一角撕裂的、沾染着暗红血迹的红纱!正是白日宣政殿混乱中,他失魂落魄跪地时,无意间从破碎的紫绡分身衣袂上扯下的!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角红纱。白日里废墟中的麻木与灰败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与深不见底的痛楚。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布满血丝,燃烧着不甘、悔恨、愤怒与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
“瑶儿…”他低哑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如同砂纸摩擦,“你说我的储位…你不稀罕…”
“你说这朝堂污浊…弹指云烟…”
“你说…只为尝尽人间至情至性…”
他猛地攥紧那角红纱,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要将那抹残红揉碎进自己的骨血里!
“好!好一个尝尽人间至情至性!”他低吼出声,如同受伤的孤狼,“那这‘情’之一字,我李玄胤…便让你尝个够!”
悬停的笔尖,终于落下!
饱蘸浓墨的紫毫,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狠厉与不顾一切的疯狂,重重划破明黄的绢面!
不是诏书!
是血书!
是以储君之血为墨,以滔天之恨为引,向那九天之上的存在发出的——战书!
笔走龙蛇,力透绢背!
每一个字都如同刀刻斧凿,带着浓烈的血腥气与刻骨的执念:
**“孤以胤朝万里山河为注,以孤此生魂灵为祭!”**
**“九天之上,九幽之下,碧落黄泉!”**
**“纵使身化劫灰,魂飞魄散!”**
**“定要你白瑶,尝尽这‘李玄胤’三字…刻骨铭心之情!锥心刺骨之痛!至死不渝之念!”**
**“此誓——血鉴!”**
最后一个“鉴”字落下,笔锋如刀,几乎撕裂绢帛!
李玄胤猛地掷笔!
紫毫砸落在地,墨汁飞溅!
他死死盯着那墨迹淋漓、字字泣血的“血诏”,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是焚尽一切的疯狂烈焰!他猛地抓起案上那角红纱,狠狠按向自己因激愤而咬破的、正渗出血珠的嘴唇!
鲜血瞬间染红了那角残破的红纱,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妖异而刺目!
他颤抖着,将这角浸染了他心头之血的红纱,如同封印着最恶毒诅咒的符咒,狠狠拍在了那墨迹未干的“血诏”之上!
噗!
鲜血与墨迹瞬间交融、晕染!
那角红纱如同活物般,贪婪地吸收着鲜血与墨痕,颜色变得更加深沉妖异,死死地粘附在明黄的绢面上!
一股混杂着滔天恨意、刻骨执念与毁灭气息的恐怖意志,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以那封“血诏”为中心,冲天而起!搅动着东宫上方的气运,甚至隐隐撼动了紫微宫深处那象征皇权的龙气!
顶阁之中。
白瑶本体闭合的蓝瞳,倏然睁开!
眸底深处,那点亘古不化的冰冷银芒,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指尖缠绕的一缕银色光丝,骤然绷紧、震颤!清晰地传递着东宫紫宸殿内,那股冲天而起的、带着浓烈血腥与毁灭执念的意志风暴!
她摊开手掌。
掌心之上,无声地浮现出一角残破红纱的虚影。那虚影之上,正浸染着刺目的鲜血,散发着李玄胤那熟悉又陌生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疯狂执念。
白瑶静静地看着掌心那抹妖异的血色虚影。
蓝瞳之中,没有愤怒,没有惊讶。
只有一片深沉的、如同万载寒潭的冰冷。
以及…在那冰冷潭水的最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冰层破裂般难以察觉的涟漪。
她唇瓣微启,无声地逸出几个字:
**“痴儿…”**
**“你可知…”**
**“…这‘情劫’之火…”**
**“…焚的究竟是谁?”**
话音落下的瞬间。
揽月楼三楼,紫绡的香闺内。
正对镜梳妆的绝色佳人,拈着螺黛的手,毫无征兆地,微微一颤。
镜中,那张颠倒众生的容颜上,那双勾魂摄魄的凤眸深处,一点极其细微的、不属于这具分身的冰蓝寒芒,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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