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回回几次,那更夫一连三次,极为肯定地选择了其中一种。姑娘停了手,葱白玉指按在了古筝之上。显然,这更夫不懂乐器,以为只要能弹曲子的,都是琴,哪里分得清是琴声还是筝声。姑娘解释道:“此曲名为《伏枕》,是近日衔杯楼里的一位姑娘所作,曲谱极为复杂,想来京城之中挑挑拣拣,便是加上先前尚书府千金范卿卿范姑娘,也不会有超过五人会弹。”陆西陵听完,看向旁边的两名大理寺少卿。
她视线努力在她染血的领口处扫视,又看向她的肩头,腰腹以及衣摆处。
血迹零星遍布,都已干涸且转为了暗黑色,只是她的衣衫并未破损,只有露出的颈口处隐隐有几处浅淡红痕。
这些血是从哪里来的?
她昨夜被抬回来时明明动弹不得,这才不过几个时辰,怎么又好似毫发未伤一般地坐在这里?
曲沛沛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沫。
“饿了么?”见她吞口水,祁桑甚至好心地关心了句。
这人果真是疯了。
曲沛沛只警惕地瞧着她,一声不吭。
祁桑手心托腮,手指轻叩脸颊,歪头冲外面的狱卒道:“劳烦一下,我们都有些饿了,不送点吃的来么?”
两个狱卒面面相觑。
这还没到饭点儿呢。
“不给?”
祁桑挑眉,干脆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那我可撞墙了。”
“别别别——”
其中一个狱卒可是牢牢记着昨夜总督临走时的那句‘好生伺候着’,就连陆大人也是拧着眉头默许了。
这姑娘不好伺候,上次来大理寺狱就闹了个翻天覆地,这次可万不能再惹出乱子了。
“这就去给姑娘做,马上。”狱卒谄笑着应声。
祁桑也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要四菜一汤,给沛沛姑娘送份一模一样的。”
她这般好心的一句话,却没人感动。
狱卒们依旧记得她上次在这里也是这般‘好心’地照顾过范卿卿,可后来呢?
范卿卿估计这会儿还在流放地边挖野菜边诅咒她呢。
四菜一汤不一会儿就送了过来,两荤两素,色香味俱全。
祁桑慢悠悠地喝了口蘑菇汤,立刻颇为赞赏地‘嗯’了一声:“真鲜美啊……你不喝么?”
曲沛沛哪里还有心思吃什么饭。
她这般行动自如,半点没有隐忍伤痛的模样,分明就是没有受伤!
那昨夜怎会……
她心中惊疑不定,就见祁桑忽然抬头对守在外头的两个狱卒道:“吃个饭你们也瞧着,我咽不下。”
狱卒一:“……”
狱卒二:“……”
又怎么了嘛姑奶奶!!!
见她直勾勾盯着他们瞧,两人无奈,只得暂时先行离去。
反正她们两人一人一间狱房,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祁桑等他们走后,才慢悠悠夹了几粒米放进口中嚼着,对曲沛沛笑道:“你猜,大理寺卿今日会审问哪些人?”
曲沛沛:“……”
……
更夫跪在冷硬石板上,只觉得周遭一道道无形压迫感压在身上,惊得他头也不敢抬一下。
陆西陵神色冷肃,一字一顿地道:“你可想清楚了,若是错一个字,便是作伪证!轻则重打二十大板,重则锒铛入狱!你这一家老小还能不能活?”
这番话落地,更夫更是把头低到了地上,连连哭道:“大人饶命,小的说的句句属实!那几条街小的闭着眼都能走!那酥雨苑内隔三差五便有琴声响起!昨夜也有琴声,也响了许久,此事周围几个离得近的邻居应该都有印象。”
陆西陵没说话,只微微抬了抬下巴。
不一会儿下属便带了个姑娘过来,那姑娘怀抱一把蕉叶琴,低垂着眉眼福了福身。
然后她便在旁边的一张琴桌前坐了下来,将琴摆放好。
陆西陵这才又道:“你将那琴声曲调试着哼一哼。”
这可为难坏了一个大字不识的更夫,他跪在那里,努力回想了半天,又清了半天的嗓子,才红着脸勉强哼出一段极为生涩的调子来。
陆西陵看向那姑娘。
那姑娘蹙眉细细听了会儿,纤嫩长指落于琴弦之上,一段流畅而优美的琴音便自指间缓缓流泻而出。
那更夫一听,连忙睁大眼睛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调子!就、就是……这个……”
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又有些奇怪地结巴了一下。
陆西陵敏锐地察觉到了,立即追问:“哪里不一样吗?”
更夫被这一声问得有些着急了,懊恼地抓了抓脑袋:“小的……小的也说不上来,调子应该是这个,就……”
他忽然卡住。
那姑娘沉吟一声,便主动道:“同样的一首曲子,不同的乐器弹奏出来自是有所不同,古筝之声清脆高亢音色华丽,琵琶之声多骨少肉短促清晰,而古琴之声则浑厚深沉,含蓄不张扬,或许……可以试试其他的乐器。”
此事也不难办,陆西陵颔首,算是应了。
不一会儿,数种乐器便一一摆放了出来。
姑娘不愧是秦楼楚馆第一名妓,每种乐器都是信手拈来,毫不手生,可见平日里是下了苦功夫的。
陆西陵命人将那更夫的眼睛遮住了,不叫他看清姑娘弹的是哪一种乐器。
来来回回几次,那更夫一连三次,极为肯定地选择了其中一种。
姑娘停了手,葱白玉指按在了古筝之上。
显然,这更夫不懂乐器,以为只要能弹曲子的,都是琴,哪里分得清是琴声还是筝声。
姑娘解释道:“此曲名为《伏枕》,是近日衔杯楼里的一位姑娘所作,曲谱极为复杂,想来京城之中挑挑拣拣,便是加上先前尚书府千金范卿卿范姑娘,也不会有超过五人会弹。”
陆西陵听完,看向旁边的两名大理寺少卿。
“这便有意思了,这曹四周死亡的寝房内,遗留的分明是断了一根琴弦的古琴,可那夜传出来的,却是古筝之声……”
其中一名少卿怀疑道:“大人,大人不觉得这嫌犯作案之后,特意将这作案工具遗留在现场,有些刻意为之么?”
另一名紫衣少卿闻言颔首,同意道:“而且据属下所知,这位祁姑娘师从范老先生,身边几乎不离那把蕉叶琴,倒是从未听闻她弹过古筝。”
话音刚落,有人匆匆过来,跪拜一叩后道:“大人,属下细细查问过了衔杯楼内的每一位姑娘,有几个同曲姑娘比较近的说,经常看到她手臂、领口等处有伤痕,似是遭人伤害所致,这曲姑娘在日常花销上一向大手大脚,穿的是锦缎,用的脂粉也不便宜,已经远远超过了她平日里赚得的赏银,且她的确经常戌时亥时离开,丑时寅时才回去,或者干脆第二日才回衔杯楼的情况,说是家中父母身体不适,需要回去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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