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的梦境都是迤逦,他已不记得在梦中是有多么荒唐,只是身上的寝衣服并不干爽,让他颇为不适。起身换掉后,他穿着一身青色直裰外面套了乌色灰鼠毛做的大氅,推开门冷声道:“烧掉。”青松先是一愣,而后眼珠怕是要瞪出来般忙低头称是。林下神仙又一次堕入云雾中,只是这次他并不似先前那般惊愕恼恨自己,梦由心生若是不能抗拒,便由得如此安排罢。世事翻云覆雨间,待到春暖时山东送回来了家书,说是孟丽娘的胎已稳定,叫家中莫要忧心。
窈娘见他离去前的眼神晦暗不明,倒是不明白他这是何意。
走到书桌前才见他写在宣纸上的竟然是《金刚经》,从“如是我闻”到“信受奉行”,三十二品,整整五千余字,一个不落,一字未错。
沈谦虽是用行书写的佛经但落笔严谨规矩,看似洒脱实则其中皆是方圆,就如他的人清俊却冷肃。
这么长的文写下来竟然没有一个墨点,若非知道他并不信佛,窈娘还会以为他这是写过数遍了。
青松叩门时,窈娘正拿起一串菩提子轻声念着经文,听见他的声音忙起身开了门。
她衣衫素净,头上只插了两支白玉簪,右手还持着一串白菩提看着画本戏文里说的仙姑,青松忙低头道:“大人差小的前来送小娘了本琴谱。”
说罢将手上的木盒呈上,解释道:“这是大人在江南读书时寻来的,还请小娘收下。”
沈谦做人向来是说一不二,看似不强势可哪里见过有人敢违逆他的心思。
窈娘这般想便接过木盒道谢:“多谢三老爷。”
青松送了礼不敢多做停留,心里暗哂,孟小娘虽年轻貌美但整日确实这般打扮,也难怪大少爷会不喜欢。
倒是自己的主子,心乱了还连累了一把好琴,可人家孟小娘却暮鼓晨钟般什么也不知。
窈娘将木盒打开看,竟然是广陵散的上下阙,上阙也就罢了,只是这下阙少有人知,她也是先前听沈谦弹奏才大概知道了几段曲调,这样有市无价的东西为何就这样给自己了。
难道这就是补偿吗?
窈娘心里说不出的感觉,并非受之有愧,而是一种难以启齿的失落。
好似一根本就将折未折的丝线,轻飘飘地被风斩断。
想到今日约莫是被打死了的子吟,她心里也敲了警钟,那人既不能窥视也不敢窥视。而手中的琴谱好似变作寒冰,她越想挣脱放手却被粘在上面如何也挣脱不掉,只能等冰自己化掉。
王氏心里那口气顺了后,冷静下来仔细想了大半日也觉得今日在气头上事情查明了还让窈娘去验身是做得太过苛刻了些。
如此窈娘入夜前回静思院就听见鸳儿笑颜盈盈道喜:“小娘,今日夫人差了人来说从明日起小娘就不必每日去佛堂了。”
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王氏御下之书倒是用得好。
窈娘随意笑了笑道:“多谢夫人。”虽说佛堂清净,但她也不觉得苦。
“小娘这盒子里是什么?”莺儿在一旁问道。
“三老爷差人送过来的琴谱,夫人差我给你三老爷送琴时说起一个古谱,竟没想到三老爷手中正好有。”她这话半真半假说出来,倒是让人并不怀疑。
院里清风骤起吹来了寒意,鸳儿忙道:“小娘快进屋吧,徐嬷嬷一早就安排婆子烧水,奴婢给小娘抬过来。”
内屋的小耳房里,女子雪白肌肤身姿窈窕,莲藕似的手臂轻轻将头上的玉簪取下,就见如墨色绸缎的长发倾泻落在了她盈盈一尺的腰间。浴桶哗啦的水声,窈娘的脸上也多了些血色,此刻虽未施粉黛但却有了平日里未见的妩媚。
若是沈谦见到必然会于梦中的人联系在一起,白雪似的尖顶上一抹动人心魄的红,是他在梦里尝尽的甜意。
睡前窈娘还看了一遍琴谱,取下挂在一旁许久未弹的琴放在桌上,而后素手轻勾,粉嫩的指甲挑上弦,鸳儿在门口听到琴声探着头往里看去,灯下之人清新淡雅又似遗世独立般。
沈谦夜里归来,走在路上就隐隐听见了琴声,驻足在游廊外的花园片刻眼里多了些难以察觉的柔软,而后才隐匿在夜色里。
青松见他脸色和煦,还以为是朝堂上的烦心事得到了缓解,笑道:“大人这是有喜事?”
沈谦听罢脸色冷却下来,定神看了他一眼,虽未说话,可上位者的压迫感让人窒息,青松忙出去给他端水来,闭嘴不言。
因着白天在佛堂看过那道伏起的山峦,握过柔软腰肢的缘故,夜里虽寒他却没由来地升起一团燥热的火气。
脑海里一直浮现窈娘的玲珑身姿,辗转难眠终于睡着,可就连梦里他也是眉头紧锁,浑身上下仿若被火烧般难受。
梦里那山峰幻化为圆润莹白,玉般的双臂和双腿藤蔓似得紧紧缠绕着他,唯一残留的意志也在她娇艳欲滴的薄唇与欲语还休的眸子中,轰然倒塌。
美人如水,令人浮想联翩的挺翘也让他一阵酥麻忍不住轻咬那白皙的脖颈,娇软的身躯被他紧紧扣在手上,而后轻抬就将她放到双腿上。
梦中的窈娘格外大胆,双手主动搭在他的肩上,就像他是她唯一的解药,她的眼里含着情人间的丰腴甜蜜。
栀香腻玉,贴体熨肌,似乎在告诉他,佛渡人,他渡她。
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因着还在年下不必早起去朝堂,倒是让他得以片刻休息。
一整夜的梦境都是迤逦,他已不记得在梦中是有多么荒唐,只是身上的寝衣服并不干爽,让他颇为不适。
起身换掉后,他穿着一身青色直裰外面套了乌色灰鼠毛做的大氅,推开门冷声道:“烧掉。”
青松先是一愣,而后眼珠怕是要瞪出来般忙低头称是。
林下神仙又一次堕入云雾中,只是这次他并不似先前那般惊愕恼恨自己,梦由心生若是不能抗拒,便由得如此安排罢。
世事翻云覆雨间,待到春暖时山东送回来了家书,说是孟丽娘的胎已稳定,叫家中莫要忧心。
沈老夫人高兴,提议要去敕建的大相国寺烧高香,点长明灯祈求上苍怜悯沈家,为沈循求一个嫡子来。
大相国寺在皇城外的金明池边,平日里只有皇室贵胄才能进入。若是皇室中人随意哪天都能出入,其他世族权贵只能提前给寺里约日子。
王氏是当家主母,自然早早地就接下了差事,定了二月初八的日子。
春意日渐浓,万物向阳生,连风也是和煦惹人醉。沈家老夫人带着王氏和郑氏,一应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前去。窈娘也在其中,这也全赖郑氏提了一句,说她平日礼佛诚心勤勉,去大相国寺见见菩萨也好。
红瓦琉璃,松柏长青,大相国寺比报恩寺宏伟肃穆许多,来往和尚僧人络绎,却静谧得听不见一丝响动。丫鬟婆子在厢房等候,只得窈娘搀扶着郑氏跟在沈老夫人和王氏身后,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上着台阶。
青烟缭绕,不同于报恩寺的清香,大相国寺里烧的是极其精美珍贵的檀香,满寺的台阶青草都浸透了这缕奢侈的禅意。
走上层层石阶,上了高台才见一座雄伟大殿伫立其中,打眼看去站在佛祖身前的男子也看了她一眼。
“三弟怎么也来了?”王氏惊讶道。
沈谦这才将眼神落到远处不看众人,淡淡答道:“我难道不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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