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霍府,只见大门紧闭,空无一人。唯有一根染血的绳子,悬在门口的檐梁上。我眼中再看不到其他,只倒映出那根染着斑驳血色的绳子。‘轰隆’一声,大雨倾盆而下。我浑身湿透地站在那雨中,耳边似乎回响起阿碧关切的嗔怪:“娘娘,您寒气入体,可禁不起这般折腾。”爹爹死了,阿碧也没了。我曾经放弃自己的爱情,用命去护住的一切,都没了!我没有家了!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我回到季府,见到了父亲。
我成婚没多久,西南起战,父亲便上了战场。
我已经很久没见到父亲了。
此刻,父亲躺在梨花树下那张摇椅上冲我笑着招手。
我眼眶一红,疾步奔过去,伏在父亲膝前:“爹,女儿好想您。”
父亲握住我的手,温声道:“手怎么这样冰,爹给你暖暖,将我们小南央的手暖的热热的。”
我如幼时受了委屈那般,泣不成声:“爹,女儿好难受,活着为什么这样难?”
父亲却起身,宽厚的手掌轻轻抚摸我的头:“南央啊,答应爹,再难,也要活下去!”
说完抬手轻轻一推,我猛地惊醒。
睁开眼,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东宫的床上。
我心口悸痛不已,想到自己昏迷前的事,下意识喊道:“阿碧。”
门被打开,进来却不是阿碧,而是东宫的掌事宫女。
那宫女行礼:“娘娘您醒Finition citron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为您传唤太医……”
我眼皮突突跳,径直打断:“阿碧呢?”
那宫女一顿,支支吾吾道:“阿碧…阿碧她……”
我不安愈发浓重,忍不住扬声:“阿碧她怎么了,说话啊!”
只见那宫女噗通一声跪下:“阿碧死了,她的尸体被太子殿下挂到了霍将军门口,说是,以儆效尤。”
我两眼发黑,头痛欲裂,踉跄着朝后栽去。
宫女赶紧上前扶住她:“娘娘,娘娘……”
就在这时,又一个宫女闯入,神色焦急:“娘娘,朝廷传来战报,季老将军为国捐躯,遗体如今已送回京城。”
我有些听不懂,脑海中一片茫然。
“我爹……死了?”
那几个宫女眼中带上怜悯:“娘娘,节哀顺变!”
我想起那个梦。
那是父亲来跟我道别吗?
我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蓦地,喷薄而出。1
血溅在被子上,似点点红梅盛开,刺得人眼睛发疼。
我浑身都疼到颤抖,可意识却从未有过的清醒。
此刻,我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强撑着推开宫女,起身摇摇晃晃朝门口走去:“我要回家。”
季府门口。
我从马车上下来,看见那满府白幡,登时脚下一软,一旁的宫女及时扶住。
我缓了缓,拂开宫女的手,脚步踉跄地往府中而去。
正厅已布置成灵堂模样,一口黑色棺材摆在正中央,触目惊心。
季府众人披麻戴孝,哭嚎震天。
我刚要踏入灵堂,一道尖刻声音传来。
“将她给我拦住。”
我红着眼看去,来人是季安瑶的亲生母亲,如今的季夫人秦氏。
当初,我的母亲因病早逝后,她才被扶正。
许是看不惯父亲对我如此宠爱,她们母子二人没少在暗地给我使绊子。
秦氏眼神厌恶,语气刻薄:“温欢,你身为太子妃,背地里却勾搭男人,闹得满城风雨丢尽了皇家的脸,若不是老爷为国捐躯,季家早已为你所累。”
“你还有什么脸来拜祭你爹?”
我太阳穴跳动不已,疼得都有些恍惚,我没精力与秦氏纠缠,冷冷道:“我没有,让开!”
秦氏神色一变,眼见吊唁之人看来,她立时抹泪:“做出此等有辱门楣之事还口出恶言。”
旁边立时有人谴责道:“真是好生跋扈,如今京城何人不知,那送信的丫鬟都挂到霍将军门梁上去了。”
“听说霍将军为了以示清白,自请家法,鞭笞三十,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我咬紧了牙关,口中溢出血腥味。
更多难听的话如刀刺来。
“如此不忠不孝,毫无廉耻之人在这里真是脏了季老将军的灵堂。”
“我若是她,不如一头撞死在这灵前。”
秦氏见有人撑腰,挥挥手赶瘟神似的:“来人,将她给我赶出去,我季家没有这种丢人现眼的女儿。”
我本就身子虚弱,连反抗的力气都无,便被人如丧家犬一般,狼狈地丢出。
我怔怔看着那漫天白纸。
一片冥纸落到我身上。
今年的冬天好冷。
冷得我快要撑不下去了。
我闭上眼眸,重重将头磕下去。
再抬起来,地上霎时一片鲜红血印。
眼前有些眩晕,可我察觉不到丝毫痛意,再次磕下去。
血流到眼睛,混着汹涌而出的泪,落到地上。
一旁的宫女看不下去,上前劝道:“娘娘,回宫吧!”
我充耳不闻,磕完三个头,兀自起身,跌跌撞撞往前走。
没人敢再拦我。
我来到霍府,只见大门紧闭,空无一人。
唯有一根染血的绳子,悬在门口的檐梁上。
我眼中再看不到其他,只倒映出那根染着斑驳血色的绳子。
‘轰隆’一声,大雨倾盆而下。
我浑身湿透地站在那雨中,耳边似乎回响起阿碧关切的嗔怪:“娘娘,您寒气入体,可禁不起这般折腾。”
爹爹死了,阿碧也没了。
我曾经放弃自己的爱情,用命去护住的一切,都没了!
我没有家了!
曾经最爱我的傅妄年,也即将另娶他人。
偌大京城,我竟无一处可去。
蓦地,我大笑起来。
那笑声凄怆而疯狂。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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