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的眼神不对。太有侵略性,像某种大型猛兽盯上感兴趣的猎物。徐兰直起身子,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妥协道,“我包扎得不好就算了,以后你还是找专业的护士帮你换药吧。”她转身欲走。手腕却从身后被人拽住,只听得一道低冽沙哑的声说:……
顶着江斯廷寒潭般的目光,周怡动了动唇,继续试图解释:“斯廷哥,你相信我,我才是受害者,我才是被推下楼的那个!不然为什么我也躺在地上?我总不会推完人自己躺地上碰瓷吧?”
听到这话,徐兰啜泣抽动的肩膀顿了一下,正欲反驳,围观的群众却先替她回答了:
“谁知道是不是你推人家小同志的时候,不小心自己滚下去的!”
“就是啊,坐轮椅的怎么可能干得过你一个腿脚正常的人?编谎话也打打草稿好吗,真当我们眼睛瞎呀?”
“可不,人小同志手脚摔成那样,红红紫紫的,看着都疼,你全身上下屁事没有,连个伤口都看不见,怎么好意思冤枉说人家把你给推下去的?个缺德玩意儿!”
“……”
一句句指责潮水般涌向周怡,她眼睛圆睁,瞪着这些朝她指指点点的人,脑海中不可置信、憋屈、愤怒……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快要炸开了!
她受不了地朝所有人大吼:“我说了不是我推的!不是我!她身上那些伤是早上被自行车撞的!不是从楼梯滚下去摔的,她故意露给你们看,就是想让你们误会我!”
说完她淬了毒一样的目光射向徐兰,等着大家清楚真相后,回头指责徐兰,却没想到,徐兰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周怡姐,你怎么知道撞我的是自行车?我刚刚根本没说早上撞我的是什么车,所以……你这算是承认了吗?就为了不让我参加文工团的考试,你找人开车撞我?”
周怡愣了一秒,悔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不、不是,是你自己说你被自行车撞伤的!”
徐兰没有再解释,只用一脸“你别演了”的表情盯着她。
围观的群众立刻恍然大悟。
原来为了不让小同志参加文工团考试,这个疯女人先找人开车把小同志撞伤,现在又把人从楼梯推下去。
天呐,这种人太狠毒、太坏了!
简直是无法无天!
到底是谁家的敢这么嚣张跋扈?
大家心里疑惑,很快就有人想起刚才徐兰称呼的“周怡姐”。
周怡姐?周怡?
终于有人想起来这个名字了。
“哎呀,我知道她是谁了,空军大院周家那位大小姐!周怡!”
“原来是她啊,大院谁不知道她性格娇纵霸道,谁都敢惹,谁都不放在眼里,干出这种事也不奇怪,只是这次太过分了,故意伤人,算犯法了吧?”
“可不是嘛,早该管管了,再这么下去,不知道还要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真丢人,这要是我家的女儿,看我不狠狠教训一顿!叉衣棍都给我打断!”
“有这么个惹是生非的女儿在家,我要是她妈,我都不好意思出门,脸都不知道往哪里搁……”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
最后一个个都义愤填膺,看废物一样的眼神看着周怡,一人一口唾沫都可以把她淹死的程度。
周怡是万万没想到,她会越描越黑,最后变成人人指责唾弃的对象。
而这一切,都是徐兰这个小贱人害的!
周怡淬了毒一样的目光射向徐兰,徐兰被江斯廷牢牢护在怀里,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偷偷朝她挑衅地勾了下唇。
这笑不亚于朝沸腾的油锅倒了一碗水,噼里啪啦,周怡彻底炸了!
“啊!杀了你!”周怡大叫一声,疯了一般朝着徐兰扑过去,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奔着那张白嫩小脸狠狠挥过去,动作快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只看到锋利刀尖的残影,众人齐齐吓得噤声,一颗心揪紧,完了完了,这疯女人要把小同志给捅穿了!
江斯廷原本就提防着周怡,几乎是她拔刀扑过来的同一时间,他便反应迅速地抱着徐兰侧身,抬起胳膊挡住周怡挥刀的动作,然后一个侧踢腿,砰地一脚踹向周怡的腹部,周怡闷哼了声,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在半空划出一道弧度,最后咚地摔到地上,手里的匕首也随之脱离。
围观群众趁机捡起她掉落的匕首,退开,免得她再暴起伤人。
几秒后,大家才回过神来,长舒口气,太惊险了,太可怕了,差点眼前就要上演一场血案了!
“快报警!”
“把这个害人精抓起来!”
不知道是谁吼了声,有人冲出人群去叫警察,有人上前要摁住周怡手脚,不让她跑,却发现,“哎呀,她好像晕过去了!”
周怡躺在地上,双眼紧闭,脸色和嘴唇白得吓人。
但还是有人警惕道:“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晕,看好了,别让人跑了!”
剩下的人立刻把她牢牢围在中间,等着警察过来。
旁边的江斯廷还抱着徐兰,徐兰回过神,第一时间就是从江斯廷怀里挣脱下来,双脚落地的瞬间,便慌张地拉过他刚才挡刀子的胳膊查看,“伤到没有?流血了吗?”
江斯廷身上的飞行服是墨绿色,血迹浸在上面看不出来,只能看到有一块浸湿的痕迹,比周围的布料颜色深。
徐兰盯着那块湿痕,瞳孔骤然缩小,心跳直接漏掉一拍,完了完了,江斯廷的胳膊要是因为她废了,开不成飞机,她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一代优秀的战斗机飞行员,因为她,陨落了!
国家的损失,人民的遗憾,最关键的是,她怎么跟江家交代?!
江家救她护她,她却还人家一个受伤的儿子!
徐兰只觉得忽然之间,天昏地暗,黑云压顶,仿佛如来佛对她伸出了五根手指,一座大山排山倒海压了下来。
她脸色刹那间血色尽褪。
下一秒,她拽着江斯廷往楼上冲,完全忘记自己腿脚还有伤,带着哭腔的声音道:“哥,我带你去包扎伤口!”
眼神里,焦急、担心、操心、心疼、害怕……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
徐兰在看江斯廷的伤口,江斯廷眼里却只有那张因为他受伤而写满担忧在乎的小脸,瓷白肌肤泛着光,杏眸水波颤动,眼眶微红,下唇紧咬,唇色是玫瑰色,但触感却比玫瑰花瓣更娇嫩,他在梦里品尝过。
看到他受伤就心疼成这样?
就这么担心他?
在乎他?
一种难言的舒爽在江斯廷心中蔓延。
“别担心,我没事。”他说。
嗓音低沉,透着隐隐的沙哑,没有平日的那般冷硬。
徐兰现在压根听不出来他声音的细微差别,满心满眼只剩内疚和担忧,怕他因为自己而影响飞行事业。
她明知道周怡是疯子,今天偏要去刺激,的确是想逼周怡在众人面前动手,然后坐实伤人的事实,可以名正言顺的报警,可没想到,周怡身上会有匕首,更没想到,江斯廷会替她挡刀。
“哥,对不起。”她绵软的声音带着一点点哭腔,眸中含了汪水,眼泪要掉不掉,眼底全是对他的担心。
江斯廷望着她,喉结轻轻滚了下,说:“不要哭。”
徐兰忍住眼泪,轻轻点头:“那你跟我去包扎。”
“嗯。”江斯廷低低应声。
旁边的群众也发现他受伤了,看出他身上的飞行服,脸上跟徐兰是一样的神情,“哎哟,小同志,快带你哥去包扎,飞行员可不能随便受伤。”
徐兰当然知道,就是因为知道,现在一颗心才七上八下,担忧得不行。
江斯廷本人倒是表情如常,甚至还转头扫了眼地上昏迷的周怡,对群众们说,“麻烦大家看好她,等着警察过来。”
大家纷纷保证:“你放心飞行员同志,我们肯定帮你把人交给警察!”
“对!我们还会帮你作证!我们都是人证,都能证明她持刀伤人!”
江斯廷朝众人微微颔首,跟着徐兰上楼。
秦兰被叫到院长办公室,人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楼下发生的事。
江斯廷也怕她担心,换了个医生包扎。
诊室内,江斯廷脱下衣服,将受伤的那只胳膊露出来给医生检查。
他面色如常,一点没有受伤的慌乱。
医生知道江斯廷是飞行员,仔细检查着他的伤口,徐兰站在一旁,视线跟医生汇聚在同一个地方,小手紧张地交握在一起,嗓子眼吊着一口气儿,一秒、两秒、三秒,医生视线从伤口那里移开,开口道:“放心,是皮外伤,不用缝针,伤口恢复后以后,在高空气压下也不会有影响。”
听到这话,徐兰嗓子眼里的气儿才终于呼了出来,万幸万幸,江斯廷没有因为她影响到飞行事业。
医生不知道徐兰跟江斯廷的关系,看到她如释重负的模样,打趣地朝江斯廷笑了笑:“你对象挺关心你的嘛,刚才进来的时候急得都要哭了,听到你没事,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江斯廷侧眸瞥了徐兰一眼,深邃眼眸里翻滚着幽暗难明的光。
徐兰对上他如此炙热的视线,莫名就有点受不住,脸颊微微发烫,嘴比脑子快的跟医生解释:“他不是我对象,是我哥。”
医生恍然地“哦”了声,“原来是兄妹,看起来挺般配的,我还以为你俩是处对象的关系呢,既然是兄妹,那更好,我隔壁还有个需要缝针的病人,你来帮你哥处理伤口吧。”
医生指了指桌上的托盘,“先用盐水把伤口冲洗一遍,然后用碘伏擦一擦伤口,再用纱布包好就行。”
医院资源向来紧张,有些护士都不是专业学校毕业的,只是上过几天培训课便直接上岗,尤其是打仗的时候,随便抓个人叮嘱几句就能当护士使,所以医生没觉得处理这种伤口很复杂,随口吩咐完徐兰便去了隔壁房间。
徐兰被赶鸭子上架,只好卷起袖子,先去旁边的洗手池把手给洗干净,然后才拿起桌上的无菌盐水,帮江斯廷冲洗伤口。
江斯廷坐在桌边,徐兰站着。
冲洗完伤口,她用镊子夹了个棉球,把伤口附近的盐水吸干净,再换了个棉球,蘸满碘伏,低眸对上江斯廷的视线,轻轻地说:“痛的话就告诉我哦,我开始了。”
说完,她微微俯身,小脸凑近他的伤口,玫瑰色娇嫩的唇瓣嘟起,一边往他伤口轻轻吹起,一边抬手用蘸了碘伏的棉球在他伤口处轻轻地点。
江斯廷只觉得胳膊的地方像有一只蚂蚁在爬,痒酥酥,又像羽毛在挠,轻飘飘的,胳膊处的肌肉不自觉收紧,绷得又紧又硬。
“现在要给你绑纱布,觉得紧的话就告诉我。”徐兰放下手里的镊子,改拿起一卷白色棉纱布,绕着江斯廷的胳膊,一圈一圈缠绕,绕了好几圈后,她用剪刀剪断,在接口的地方扎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好了。”徐兰拍拍手,满意地看着自己扎的蝴蝶结,视线不经意上下移动,这才注意到,比蝴蝶结更漂亮的是江斯廷手臂的肌肉线条,轮廓分明,线条流畅,既好看又有力量感,不是那种在健身房用蛋白粉喂出来的胀鼓鼓的肌肉群。
想起什么,她抬起小手,试探地摸了摸他手臂绑纱布的地方,手感跟钢铁似的,硬邦邦,不由问道:“是不是绑得太紧了?”
“不紧。”江斯廷其实不知道绑得紧不紧,只知道被她触摸过的手臂,硬得要爆炸了,喉头干涩、紧缩。
听到他说不紧,徐兰弯起唇角,“看来我还挺有当护士的潜质。”
江斯廷脑子里出现她身穿白衣制服的模样,头上戴个护士帽,再温柔地给男病号上药,轻声细语地问他们痛不痛的情形,只是稍微想象了下,江斯廷便黑了脸。
“你不适合当护士。”他冷声道。
“为什么不适合呀?我刚刚给你包扎得不好吗?”徐兰不知道他的想法,只觉得自己能力受到质疑,急于想受到认可。
江斯廷没说话,坐在凳子上的背挺得笔直。
他越不说话,徐兰越想得到认可,就跟幼儿园孩子找老师要小红花一样,她俯身凑到他跟前,小脸对着他的脸,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的眼睛,“你说呀~”
“我给你包扎得好不好?”
“嗯?”
“嗯?”
江斯廷从来没被女人这么缠过,还是这么一个妖精一样的女人,红嘴唇一张一合,吐气如兰,比玫瑰花瓣还要娇嫩。
他眼神中燃着幽深的光,喉结轻滚,脖子上的青筋一股一股绷了起来。
徐兰终于是觉察到他有点不对了。
看她的眼神不对。
太有侵略性,像某种大型猛兽盯上感兴趣的猎物。
徐兰直起身子,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妥协道,“我包扎得不好就算了,以后你还是找专业的护士帮你换药吧。”
她转身欲走。
手腕却从身后被人拽住,只听得一道低冽沙哑的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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