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紧要的事情别聊了,还要不要听汇报了?徐函越呢?快点开始。”程明磊收回视线,不打算回答好友伍芷琳的问题,而是催促会议尽快开始。“这女孩看起来是有点不一样嘛,你们发现没有,她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名牌货,我估计她身上最贵的东西,是那台笔记本电脑了。说不定那女孩真的不是因为钱而爱你,哇噢,真想跟她聊聊,你这么难相处的人,她到底是怎么爱上你的。不过爱上你真可怜啊,根本就不会有结果。”宁舟没有被程明磊转移话题,反倒是噼里啪啦说了一堆,顺便损了损好友。
偌大的会议室里,坐着6个人,其中5个人都坐在会议桌的一边,而另一边,只有钱星雯孤零零坐着,此时的她尽力把头压低,希望笔记本电脑能遮住自己的脸。心里一遍遍默念着:“只要我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只要我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你们对设计需求有建议?怎么都跑进来了?”江岩只觉得几个好友奇怪得很,叫他们过来办公室,只是因为待会要听徐函越的季度汇报,但“汀兰”线下答谢会的物料设计需求对接会,只需要“汀兰”品牌的总经理徐函越,还有被自己叫过来救场的原下属钱星雯,加上他,三个人坐下来一起聊设计需求就完事了,怎么这几个人都跟进会议室了,还一脸地兴致勃勃?
身材纤细的宁舟翘着二郎腿,看着程明磊笑了笑,回答:“我是来凑热闹的。”
伍芷琳的行为举止就更奇怪了,不知为何,一脸崇拜地看着钱星雯,隔了一会又笑眯眯看着程明磊。
看着两位好友都笑眯眯看着程明磊,江岩自觉有什么八卦被他错过了,不过程明磊倒是没有理两个好友戏谑的眼神,正翻看着历年答谢会物料的设计成稿。
“算了,我们开始吧。”江岩打算需求对接会结束后,再找最八卦的宁舟问问情况。
钱星雯从来都是个公私分明的人,随着江岩说了一声“开始吧”,钱星雯就把刚刚发生的窘事抛到脑后,她抬起头来,目光看向了徐函越,开始说起自己的设计想法。
“去年对接‘汀兰’时我看过消费者画像,‘汀兰’的消费者百分之九十都是女性,年龄在23至30岁的,占大多数,这就说明了消费者大部分比较年轻,设计图可以使用比较活泼的风格……”
听着钱星雯的发言,程明磊只觉得这个女人此时的状态跟昨晚还有刚才见到的她,有点不一样。昨晚的她就是一个幼稚的小孩,那么大的一个人,居然还踢石头玩,而且好像还摔了一跤?刚才在电梯里也是,冒冒失失地,还说希望自己能知道世界上有这么一个她在爱着自己。
程明磊眼神移到钱星雯身上,她正低着头,手指快速敲打着笔记本电脑键盘,全神贯注的记录着徐函越说出的需求。
程明磊回想起电梯门被打开的那个瞬间,当这个女人在对他说出“我爱你”的时候,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是那么坚定……“我爱你”是多么沉重的一句话,她为什么能那么轻易说出来呢?
程明磊在懂事开始,就知道了父母并不相爱,当然也不爱他。被老一辈指腹为婚的父母成了政治联姻的牺牲品,他们如长辈所愿创造出一个男孩,完成任务的他们,在程明磊刚满月那天,就把孩子扔给了程家长辈,然后分居了。
程明磊的母亲石莲,是个热爱旅行,崇尚自由的女人,在生完孩子的半年后,她就离开了鹏城,背着包去了北方看雪,再次回到鹏城时,程明磊已经会走路了。
而程明磊的父亲程深,集团股东都很看重他,他对于集团发展做出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泛云酒店集团”的生意在他的带领下蒸蒸日上,全国连锁酒店一间间开起来。但是程深并不喜欢这个桎梏了他几十年的“泛云酒店集团”,更不喜欢父亲一直以来逼他做的所有事情,自然,连同程明磊也不喜欢。所以,他当然也是有父爱之情的,只是他毫无保留地给了自己与爱人孕育的一个孩子,程明磊血缘上的哥哥凌繁星。
几十年了,程深与石莲因为各自家族的利益,无法离婚,但除了法律上他们是夫妻,现实里他们只是一对很要好的朋友。他们会嘘寒问暖,给对方分享生活里的趣事,一年也会聚上几次,只是他们之间没有爱。
程明磊对于感情上的淡漠,不仅是成长路上缺少来自父母的爱,更是爷爷程青华对他的影响。
程青华出身并不好,16岁的他因受不了父亲的家庭暴力,一个人来到了当时还未被划分为经济特区的鹏城。为了活下去,他做过搬运工、西点学徒、街边小贩,后来穷小子遇上了商行大小姐,在“生米煮成熟饭”后,商行李老板不得不接受这个穷女婿,好在这穷女婿为人还算正直,工作也勤勉,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李老板把名下一家宾馆给了程青华打理。历经千辛万苦,程青华才把当初的一间“泛云宾馆”变成了“泛云酒店集团”,对于他来说,“泛云”是他一辈子的心血,让他从一个社会最底层人员变成了身家过亿的富翁,所以他爱“泛云”胜过一切。
由于程青华自己就是借助了妻子娘家的能力才混得风生水起,所以他才热衷于为子女安排政治联姻,两家实力相当的企业有了姻亲关系,造就的利益是非常可观的。至于子女婚姻幸不幸福,不是程青华考虑在内的,毕竟他自己就从来没爱过那位为他付出一切的已故妻子,这么多年来,对她的只有感谢与尊重。
两鬓发白的程青华有时候想,程家总是这么冷冷清清,没有丝毫的亲情味,也许一切源头来自于他暴躁又暴力的父亲,父亲从来没有给过他一丝父爱,他哪里又知道怎么给子女父爱呢?
看着儿子把他肩上的担子扛过去了,程青华很欣慰,只是他还不能停下,他知道儿子程深志不在发展“泛云”集团,如果他西归了,儿子可能会把集团拱手让出去。在他还没闭眼前,他必须亲自教导程家的第三代继承人,让程明磊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程明磊从小所受到的训练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只是他的诞生,本身就是为了“泛云”能延续下去,他个人的感受在集团发展面前不值一提。
“明磊,对于你,我很抱歉,只是我们都身不由己啊……‘泛云’是你爷爷的荣耀,但不是我的荣耀,你爷爷的荣耀,必须要你继承。”有一年,难得回程家老宅,喝醉酒后的程深半躺在沙发上,对程明磊说着掏心窝子的话。
“那繁星哥哥呢?”程明磊问。
浑身酒气的程深半眯着眼睛,醉酒后的大脑无法保持清醒,对于程明磊的问题,他低语回答道:“当一家之主太苦啦,太苦了,我只希望繁星健康快乐长大,他说他的理想是当个飞行员,哈哈,那就去吧……”
这个对他总是不苟言笑的父亲,此时不知想到了什么,竟露出了宠溺的笑容,程明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说了一句:“好吧”,之后便走开了。
……
“看来你对‘汀兰’了解得很全面嘛,多的我也不说了,就按照我们今天讨论的结果来设计图。”从徐函越说话的语气能听出他对钱星雯能力上的满意。
会议结束了,程明磊飘远的思绪也被拉回,他看了一眼正在收拾电脑的钱星雯,然后低头把面前另外一份资料拿了起来,这是徐函越待会要对四个合伙人进行季度汇报的相关材料。
钱星雯背起帆布包,她的视线不由地往程明磊坐着的方向移去,他坐着的位置离会议室出口最远,她没法从他身边路过了。
伍芷琳用手肘撞了撞坐在她隔壁的程明磊,小声道:“你倒是说点什么啊。”
翻阅着汇报材料的程明磊皱眉,问:“什么说点什么?”
“哎呀!”看着钱星雯一脸失望地离开会议室,伍芷晴狠狠在程明磊胳膊上打了一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发什么大小姐脾气,你也给我看材料。”程明磊拿了一份汇报材料扔在了伍芷琳面前。
已经踏出会议室门口的钱星雯越想越不甘心,今天之后,下次什么时候能再遇到程先生呢?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巧合吧?想到这,她的身体比大脑先做出反应,转身又进了会议室,接着走到了程明磊旁边,把原本想要对程明磊说的话,大声说了出来:“你好,我叫钱星雯,希望你能知道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想认识你。”
会议室一下子陷入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程明磊,等待着程明磊的下一步动作。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了,程明磊至始至终视线就没有离开过手里的汇报文件,他从喉咙里发出“嗯”的一声,就当是回应了。
原本对着程明磊春心萌动的钱星雯见对方这么敷衍,心里的娇羞感一下子就被扫清了,剩下了满满的不爽,心想这家伙什么态度?要不是程潇潇那破孩子哭着求着让自己帮他,我才不想认识你呢?而且!程潇潇那兔崽子,你也有份创造的,凭什么让自己承担一切啊!
心里一把火的钱星雯恶狠狠地瞪了程明磊一眼,就怒气冲冲离开了,但钱星雯长相是可爱那一挂的,她以为自己的表情肯定很凶,实际在其他人看来,她只是委屈地嘟起了嘴,又大又圆的眼睛里好似闪着泪花,可怜得不行。
江岩追问着宁舟前因后果,知道了自己原来的职员钱星雯竟然在电梯里对好友表白,心里不禁感叹,这多多之前在公司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平常也不怎么说话,没想到还挺勇敢的嘛,这年头能说话不绕弯,直接表白的人太少了。然后他想了想,对好友程明磊说:“我知道你对追求者的态度一直没啥好脸色,但你也别把她当成‘捞女’了,这姑娘好歹在我公司呆了4年了,人品我还是清楚的,要是不喜欢人家,客客气气拒绝就算了。”
伍芷琳兴奋地点了点头,把话接了过来:“对呀,我就觉得这个女孩子不一样,我喜欢她。”
“啊?”几个好友立马惊呼。
看到原本埋头阅读汇报材料的程明磊也转头看着她,她手足无措解释道:“哎呀,是朋友的那种喜欢啦!烦人!”接着又指着程明磊,继续说:“什么嘛,这不是有反应嘛,那刚才干嘛那么冷淡?”
“无关紧要的事情别聊了,还要不要听汇报了?徐函越呢?快点开始。”程明磊收回视线,不打算回答好友伍芷琳的问题,而是催促会议尽快开始。
“这女孩看起来是有点不一样嘛,你们发现没有,她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名牌货,我估计她身上最贵的东西,是那台笔记本电脑了。说不定那女孩真的不是因为钱而爱你,哇噢,真想跟她聊聊,你这么难相处的人,她到底是怎么爱上你的。不过爱上你真可怜啊,根本就不会有结果。”宁舟没有被程明磊转移话题,反倒是噼里啪啦说了一堆,顺便损了损好友。
“赞同,下次我可以问问多多,到底是怎么爱上你这小古板的。”江岩附和道。
“你们到底有多无聊?徐函越哪去了,怎么还不开始。”语气透露着不耐烦的程明磊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但不知怎么的就是打不开烟盒,还手滑把烟盒给搞掉了。
就在3个好友叽叽喳喳互怼的时候,伍芷琳很突然地来了一句:“程明磊,我决定了,不跟你订婚了。”伍芷琳低垂着头,两手握在胸前好似在祈祷,身体在微微颤抖。
宁舟、江岩、程明磊三个人不说话了,互相看了看,江岩叹了一口气,开口劝道:“别说傻话了,你应该知道跟程明磊结婚,对于你来说是最好的决定。”
伍芷琳站了起来,她看着钱星雯坐过的凳子,坚定说着:“你看,把爱说出来,根本没有那么难的。”
宁舟也劝道:“情况不一样。”
“哪里情况不一样了,不就是爱一个人吗?不就是把爱说出来吗?我也是可以的。”伍芷琳鼻子一酸,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为了证明她的坚定,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你不敢。”
简单的三个字,程明磊用着毫无波澜的语气说了出来,但却让伍芷琳一下子绷不住了,瞬间就哭得梨花带雨,长长的睫毛里挂满了泪珠。
送走钱星雯又去了一趟洗手间的徐函越回到了会议室,但会议室里奇怪的气氛让他充满疑惑,他走开不过也才5、6分钟,伍总怎么哭成这个样子了?这几分钟的时间发生了什么?
“我说你就非得要这么直白吗?你就不能委婉点?”江岩对着程明磊埋怨道,这谁看不到伍芷琳是被钱星雯给鼓舞到了,所以才突然冒出不跟程明磊结婚的想法,但几个人都这么多年好友了,还不清楚大家的性格吗?伍芷琳也就只能跟他们说说而已,以她胆小的性格,难道真的会选择不跟程明磊结婚?
宁舟摸着伍芷琳的头安抚着她的情绪,然后努力努嘴,示意程明磊说点好话来缓和下气氛。
伍芷琳惊天动地的哭声让程明磊无奈,只好打圆场,说:“好了别哭了,总而言之,我们支持你。”
伍芷琳捂住脸,尽力在平复自己的情绪,如果继续哭下去,自己跟以前有什么两样?她知道好友们都不相信自己的决心,大家只是在哄着她而已,只是心中所想的那个事情,已经憋得太久了,原本她还能压得住这个即将冲破牢笼的念头,但没想到今天遇到了钱星雯对程明磊告白,钱星雯勇往直前的态度影响到她了,她再也无法控制心里的那个念头了。
“好想,好想告诉你……”伍芷琳低语着。
会议室里的几个人都沉默不语,徐函越推了推眼镜,默默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4个合伙人。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运营汇报会大概是要推迟一点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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