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明显是个例外。通话结束,车内安静下来,梁微宁瞬间便没了声。魉直到陈敬渊低腔开口,嘱咐她明日联系拍卖会主办方,将那尊白玉纹雕砚台,直接送到薄扶林。提及此事,梁微宁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迎上男人的注视,她愧疚道:“抱歉陈先生,让您白费三千万。”“说来听听,何为白费。”陈敬渊长腿交叠而坐,面容沉静靠着椅背,一手随意搭在膝上,嗓音在夜色中显露出几分清冷。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Josie垂下眸来,似是迟疑了几秒,向她提出一个请求。魉
梁微宁听完一愣,将视线转向小桌板的那本书上。
原来是一本诗词集。
翻开的这页,正是诗仙李白的代表作《将进酒·君不见》。
不仅要做到诵读流畅,还要理解诗句含义,这对于港区的孩子而言,才十岁,未免有些困难。
梁微宁忍不住问:“是老师要求的?”
Josie摇头。
其实略作思索,便能猜到是怎么回事。魉
没再多问,梁微宁伸手接过诗词集,从头至尾看完一遍,心里大概有谱。
她母亲是一名中学语文老师,谢老师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将自己女儿培养得‘腹有诗书气自华’。
结果呢。
梁微宁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用俗语来讲,就是‘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
此时,对上少年谦逊诚挚的眼神,她不忍拒绝,更没办法拒绝。
二十二岁的人了,经历过摧枯拉朽的高考,哪能被区区一首诗给难倒。魉
梁微宁清了清嗓子。
她发音标准,字正腔圆,情感节奏抑扬顿挫,这是Josie听到过的最悦耳的诵读音色。
浓郁夜幕里,加长普尔曼后座车门留有缝隙,并未完全闭合,以至于女孩轻柔缱绻的嗓音潺潺流出,使得车外男人安静驻足,暂时没有上去的打算。
老板听得专注,徐昼亦未去打断。
暗自感叹,没想到梁秘书金融专业出身,文化课却也学得这般好。
为辅助Josie理解诗意,梁微宁兴致顿生,顺便给对方讲起了诗人李白的故事。
但李白的一生很长,时间有限,她只能做简单概述。魉
Josie却满脑疑问,时不时蹦出几个奇怪的想法,等着梁微宁替他解答。
比如,李白如此有才华,为什么得不到君王重用,君王是眼瞎吗。
又比如,家里遭难,为什么要去做赘婿,赘婿能当饭吃吗。
......
梁微宁耐着性子,跟他讲述李白当时穷途末路,报国无门的境地,以及做出那些选择背后的情非得已。
少年认真听完,似懂非懂地点头,随即陷入沉默。
梁微宁见状放下心来。魉
松懈未及片刻,不料Josie又提出最后一问,“梁秘书,赘婿到底是什么?”
“就是上门女婿,倒贴女方。”她麻木解释道。
哦。
Josie小声嘀咕了句,“爹地以后,会做上门女婿么。”
听他这般说,梁微宁嘴比脑子快,脱口而出:“万一你爹地将来破产,倒也不是没这种可能。”
车门外。
冷不丁响起一声短促的笑。魉
这一声,被吓到的是梁微宁。
她半口气停在胸口,倏然变成哑巴。
车门被缓缓打开,梁微宁偏头,视线里慢慢映入自家老板那张深邃冷隽的脸。
她刚刚,说了什么......
四目相对,空气沉寂。
站于陈敬渊身后的徐昼,无声冲她竖了竖拇指,然后憋着笑,很不厚道地拐去了前方副驾驶。
梁微宁迅速撇开眼去,机械般往里面挪了挪,僵硬如石雕。魉
原本宽敞的后座,因为男人到来而变得‘逼仄’,那股隐压的距离,仿佛迫在头顶。
陈敬渊幽沉目光自女孩脸上划过,短暂两秒,未久留,但重量感十足。
梁微宁心脏咚咚直跳。
莫名觉得,自己今晚怕不是要步李白的后尘。
车厢静默间。
Josie放下书本摆正姿势坐好,规规矩矩喊人,“爹地。”
“嗯。”陈敬渊落座时低沉回应,抬手松开领口处一颗扣子,看向对面tຊ的养子,面容轮廓不自觉柔和几分,“冬令营玩得开不开心?”魉
两周没见,陈先生的开场白很‘慈父’。
至少此刻,看在梁微宁这个外人眼里,倍感温馨。
身为上市集团负责人,陈敬渊平日行程繁忙,鲜少有时间坐下来,跟孩子面对面谈论功课与学校生活。
天底下没有哪个孩子不渴望父爱,即便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子。
所以,Josie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
自梁微宁的角度看去,柔白灯光下,少年颊边晕开浅浅的酒窝,看着好生治愈。
她敛住思绪,心想,大概Josie的亲生父母,当初也是有什么苦衷吧。魉
反正换作她,是真的狠不下心丢弃。
车子一路行驶,梁微宁安安静静充当父子俩的空气,听Josie用一口流利粤语,讲述冬令营期间遇到的种种趣事。
陈敬渊是很好的倾听者,他没有面露不耐,更没有因接到一通公务电话,而中途将其打断。
Josie压低嗓音,尽量不要打扰到父亲工作,转而悄声询问梁微宁,“内地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可多了。
梁微宁举例:“蓉城,去过没?”
少年摇头。魉
“那是我家乡,山好水好人好,有机会你一定要去玩玩。”
Josie一本正经地问:“既然那么好,你为什么不留在家乡,要来港区。”
她:......
成功被问到。
梁微宁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在家待腻了,想换个环境。”
“万一港区也待腻了呢。”
“短期内不会。”魉
“为什么?”
“工资高。”
“......”
陈敬渊挂断电话,目光落向对面,一大一小,你来我往,聊得好不热络。
与陌生人初次见面,Josie一般不会这么多话。
今晚明显是个例外。
通话结束,车内安静下来,梁微宁瞬间便没了声。魉
直到陈敬渊低腔开口,嘱咐她明日联系拍卖会主办方,将那尊白玉纹雕砚台,直接送到薄扶林。
提及此事,梁微宁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迎上男人的注视,她愧疚道:“抱歉陈先生,让您白费三千万。”
“说来听听,何为白费。”
陈敬渊长腿交叠而坐,面容沉静靠着椅背,一手随意搭在膝上,嗓音在夜色中显露出几分清冷。
梁微宁轻声说:“我妄自揣测,陈先生受邀参加拍卖会,是为了给董事长挑选生日礼物,但事与愿违,结果不尽人意。”
“那你觉得,什么才叫尽如人意。”陈敬渊问。魉
她视线移开,默住。
虽不作声,心思却毫不遮掩地表现在明面上。
其实梁微宁也想过,以陈敬渊严谨的性格,怎会提前不知陈邵安去拍卖会,是有着同样的打算。
恐怕当时在电梯里,让她按照个人喜好全权做主时,今晚这场拍卖会,就已经失去了它本身的意义。
刚才她并非自责,是为自己作为秘书,常常无法及时揣摩出‘圣意’而发愁。
梁微宁不明白,薄扶林的书房里,真就缺这么一块砚台?
算了。魉
男人心海底针。
不去想了,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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