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更尴尬了,“其实你不用跟我解释的……”蒋佳垂下眼帘,悄悄深吸了一口气。气氛陷入短暂的沉默与尴尬。南星见她不语,心中也五味杂陈。回国后,她与蒋佳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愉快,以至于双方后来再没有约见过。她有时候猜测,是不是因为自己这么多年没回来,所以才让曾经的友谊疏远了这么多,可直到今天,她才隐约想通了某些事情。在过去八年里,她只与蒋佳有过少许联系,但她却从未告诉过自己封城的母亲生了重病,哪怕她是封母的主治医师。
次日恰好是周末,南星大早就打包了早餐去医院。她知道尿毒症病人需要控制液体摄入量,就特意只要了蒸饺和茶叶蛋。
早晨的病区走廊与夜晚截然不同,随处可见走动的患者、家属和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无意间,她与一个白大褂擦身而过,她没有过多在意,却听对方唤她:
“Ṗṁ南星?”
她应声回头,看见一身白衣的蒋佳正一脸惊讶地盯着她。
“你怎么来医院了?不舒服吗?”
哦,对,她怎么忘记了,蒋佳就是中心医院的主治医师,只是不知道竟然这么巧,恰好也是这个科的。
“小佳,真是太巧了。”南星笑笑,“我没有不舒服,我是来看人的。”
蒋佳见她提着早餐站在封母的病房外,瞬间明白了什么。她犹豫片刻,然后道:“我先去查房,等会去找你。”
南星隐约感觉到过去这些年里发生的事情可能比她现在所知道的更复杂,于是她点点头,“好,我等你。”
南星走进病房,让林星远赶紧吃饭。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饭量可以撑死一头牛,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她庆幸自己买了三人份的量。她拖过可移动床边桌,将早餐和筷子放好,准备喂封母吃饭。
封城的母亲已经好了不少,面色也不似昨晚那般晦暗,她支撑着坐起来,示意可以自己吃,于是南星就在一旁安静坐着。
封母盯了她半晌,笑了:“姑娘,我记得你,你和小城到我家里来过,你样子没怎么变,还是那么漂亮。”
南星有些不好意思:“阿姨记性真好。”
星远嘴里塞满蒸饺,扬声道:“乔乔姐后来去法国留学了,刚回国没多久呢!”
封母神色黯然,半晌,颇有感慨道:“我生病那会儿小城还在读大学,他成绩很好,本来也申请了到了出国奖学金,可后来因为我……”
南星立即想到肖宇在庄园那晚说的话,封城后来拒绝了新时代软件公司的橄榄枝坚持要回宁江,应该也是出于母亲和幼弟没人照顾的原因吧。
“有时候我在想,还不如当时就死了,省得连累两个孩子……”封母一说起这个就开始伤感。
林星远皱眉道:“妈,你这话都说了好几年了,可别再说了,我耳朵都听出茧来了。人家乔乔姐还在这呢!”
封母立即打住,抱歉地朝她笑笑。
吃完早饭,南星让星远先回家收拾收拾,顺便洗个澡,自己则留下来照看封母。
她坐在一旁削着苹果,有人推门进来,她抬头,看到蒋佳径直走到病床旁。
封母似乎与她很熟识,微笑着打招呼:“蒋医生你好。”
蒋佳拿出听诊器,听完心肺又检查了双腿浮肿情况,然后说:“好多了,明天继续透析。”她继续叮嘱:“阿姨,你一定要控制好体重,不可以喝太多水,否则你的心脏负荷会很重!”
封母连连点头。
蒋佳做好嘱咐,转头对南星道:“走吧南星,我们聊聊。”
南星跟着她进了一个小型会议室,蒋佳递过去一杯热牛奶,是刚到的外卖。
“你好像感冒了。”医生向来很敏锐。
南星吸吸鼻子,确实还塞着,不过好在没有再发烧。
“你怎么知道他妈妈生病了?封城告诉你的?”蒋佳说话的表情有些许不自然。
“不是。”南星诚实回答,“我昨晚在急诊拿药,恰好碰上他们了。封城……应该不知道我在这里。”
“嗯,他出差去了。”蒋佳接过话头。
南星一怔,然后扯了扯嘴角:“……好像是,我听星远说了。”
蒋佳见她的表情比自己还不自然,赶紧补充一句:“我是早上给他打电话才知道他出差的。我让他不要着急,现在阿姨病情稳定,他可以忙好了再回来。”
南星更尴尬了,“其实你不用跟我解释的……”
蒋佳垂下眼帘,悄悄深吸了一口气。
气氛陷入短暂的沉默与尴尬。
南星见她不语,心中也五味杂陈。回国后,她与蒋佳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愉快,以至于双方后来再没有约见过。她有时候猜测,是不是因为自己这么多年没回来,所以才让曾经的友谊疏远了这么多,可直到今天,她才隐约想通了某些事情。
在过去八年里,她只与蒋佳有过少许联系,但她却从未告诉过自己封城的母亲生了重病,哪怕她是封母的主治医师。
“我一直没告诉你。”蒋佳在她询问自己前先一步开口,“因为我那时候觉得没必要。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从法国回来的,反正你和他已经分手了,不是吗?”
南星直视她的眼睛,却没有语言来反驳。
“我和封城是一直有联络的,他妈妈生病后,来往的就更多了,但他却从未找我打探过你的消息。”蒋佳抿了口咖啡,又解释一遍,“所以我想,你们还是不要有联系的好。”
南星双手捧着牛奶,觉得微微烫手。
“他这几年过得挺苦,上大学那会儿要一边学习,一边兼职,哦,还要照顾不经事的弟弟。后来好不容易在海城能有好的发展,却为了家人放弃了机遇,跑回来白手起家。你回来后不是也见过他吗,性格变了很多……”
确实变了很多,她回国后见到封城的第一眼就感觉出来了,当年那个肆意张扬的男孩早已不复存在,现在的封城,是一个负重前行的成熟男人,变得沉稳、安静——
——和冷漠。
蒋佳说了很多,南星只静静听着,从她的只言片语中,南星提取到了一些信息,那就是她不在的这几年里,是蒋佳一直伴在他左右,帮助他走过最艰难的日子。
直到她说完,南星依旧沉默着,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咖啡见底,蒋佳看了眼手表,站起身道:“我还有手术,今天就先说到这里吧。”她走到门边,握住门把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踌躇片刻后说:“南星,你应该能猜到我为什么现在才跟你说这些。人都是自私的,希望你能理解,但是……我还是想说……抱歉了。”
南星回去的脚步变得沉重,头也闷闷的,不仅是因为感冒没好,更因为蒋佳的那些话。高中时候,因为转学的缘故,她的朋友不多,唯独与蒋佳最合得来,而蒋佳与封城是同班同学,也同住在长亭小区,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三个走得近是应该的。
她竟从未看出过蒋佳对封城的情谊。
或许是蒋佳藏匿的够深,又或许是她对自己的朋友观察太少,否则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没有蛛丝马迹。
南星请了假,在病房又待了三天。
林星远正读高三,寒假期间被数不清的作业和试卷填满,他索性把这些都背到病房里来,一边照顾妈妈,一边做着试题,南星则主动包揽了跑腿买饭陪检等各项杂事。
天刚刚擦黑,晚霞逐渐消退,南星打包好晚饭拿到病房。封母已精神大好,看到她,满脸都是感激:
“南星,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等小城回来,一定让他好好请你吃顿饭!”
其实南星见封母病情已经稳定,本打算从明天起就不来了,因为封城的归期在后日,万一他提前回来恰好撞见自己怎么办?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去面对和处理两人现在的关系。
从回国到现在,她与封城的几次相遇,都充斥着尴尬与难堪,她不想再在这无法修复的旧痕上再添一道新伤。
吃完饭后,她收拾着桌上残渣,封母的眼睛则一直滞留在她身上,似在端详些什么,她笑说:
“南星,虽然你的模样没怎么变,但我感觉你比那时候安静了不少。”
南星动作一滞。
安静?
或许是吧,她独居国外八年,虽然也有不少华人朋友,却始终觉得自己像一副残缺的拼图,少了些重要的图块。
林星远咧嘴一笑:“我觉得乔乔姐没怎么变啊,不然我怎么一眼就认出她了。”
南星笑了笑。变没变,连她自己都理不清,旁人又怎么能看得出来。
她的脑海里开始浮现一些记忆片段。
那是自己第一次见封母和林星远,也是那时候,她才发现阳光之下其实也有阴影。封城就像这道光,明媚的外表下其实深深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阴郁和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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